第八章、我等自取

自稱願為“死士”的那個匈奴部曲,其實不是正牌匈奴人,而是所謂的“雜胡”,是匈奴與烏桓通婚的雜種,在族內備受歧視。因此他沒有絲毫做匈奴人的自覺,反倒仰慕漢家文化,找個了漢人老奴學會了漢語。後來呼廚泉要送些部曲給是勛,他主動報名前往,是勛問起姓名來,他不肯說自己的胡名,卻報上一個漢名——“小人名喚劉虎。”

當時是勛一斜眼,心中不禁冒出一句話來:“你也配姓劉?”

不過這個劉虎倒真是忠心耿耿,打仗也英勇,因而逐漸受到是勛的重視,提拔他當了個什長。此刻問起這些匈奴部曲來,劉虎特意的咬文嚼字,要表現自己與眾不同,跟漢人沒啥兩樣,只可惜學問有限,很多故典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未免貽笑大方。

耳聽得匈奴部曲們紛紛表忠心,是勛微笑著搖一搖頭:“吾操勞國事,對汝等照顧不周,若有不滿處,盡可直言,言者無罪。”眾人紛紛表態,說絲毫沒啥不滿的,只有劉虎又別出心裁,大聲道:“只有一事,小人略有不滿也。”

同伴們全都怒目而視,劉虎倒是也不膽怯,繼續高聲道:“小人等願為主公效死,奈何主公學究天人,智勇無雙,天下英雄,無敢近主公一丈者也。故此僅於永安戰胡逆、修仁敵袁氏,小人等別無所用,卻空享主公俸祿,未免慚愧。還請主公交與重任,即便刀山火海,小人等無不願往!”

啊呦,是勛心說這小子不僅僅嘴皮子利落,還會拍馬屁啊,什麽“學究天人,智勇無雙,天下英雄,無敢近主公一丈者也”,這種話你說著不臉紅,我聽著臉上都難免熱辣辣的。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可是也別讓他再說下去了——這郭淮、董蒙、諸葛亮他們還在旁邊兒呢,眼瞅著嘴角都已經忍不住地抽起來了……平常是勛跟這些匈奴部曲閑聊的時候,也故意給他們灌輸一點兒國家主義的概念:“無論匈奴人還是中原人,皆我大漢臣民也,須為國家而戰,不為部族而戰。何所謂夷狄?孔子曰:‘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此雲入,乃歸化也,非侵擾也。汝等欲為中國之人,須學漢言,從漢俗,如此則中原人不能輕也。若有人敢輕視汝等,汝等當言:‘吾一從漢俗,又為漢室征,於國無功者,何敢輕吾?!’”

是勛嘴皮子利索,加上這些匈奴部曲本來民族觀念就不是很深厚,所以見天兒地灌輸、洗腦,再加上好吃好喝供養著,就逐漸地都上了他的賊船啦。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必要再多說什麽,他直接就布置開了任務——“朝廷使某守牧朔州,境內無論漢胡,從我者可生也,逆我者必死。汝等可願為我討伐不臣耶?”

劉虎腦筋確實很快,趕緊接口:“即便我等族人,若敢不從王化,我等皆願為主公伐之!”是勛掃視全場,其余那些匈奴部曲沒有劉虎這般利落嘴皮,只是不停地點頭,還有人說:“我等皆主人之奴,主人教我等殺誰,我等必不容其得生!”

是勛說好,我指的就是你們的族人,可同時也是你們的敵人——“國家封南單於於美稷,然自羌渠單於歿後,彼等不從於扶羅單於,而妄自廢立,嗣後甚至不立單於,不修職貢,形同割據。呼廚泉單於意欲伐之久矣,奈何力不能及,今我欲率汝等伐之,汝等可願從否?”

實話說匈奴部曲當中,並非全都是劉虎那般一心想做漢人,對於反戈一擊毫無心理負擔的,只是既然跟從了是勛,在平陽的家眷也都落在漢人手裏,所以不敢不應從而已。倘若是勛要他們去攻打呼廚泉、去卑,他們或許心裏還會打個哆嗦,但既然是勛要他們去伐美稷,那就完全沒啥二話了。

這些匈奴部曲,在舉家跟隨於扶羅南下的時候,大多年歲還小,是在“殺回單於庭,奪回單於位”的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就算是勛不提,他們也天然把仍然留在美稷的族人目為仇敵。故而聽得是勛如此安排,全都大拍胸脯,大表決心,表示對待那些“叛逆”,自己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可是是勛隨即又把臉一沉:“然單於庭勝兵數萬,吾不過能調派張將軍所部五千人而已,眾寡不敵,奈何?欲待聯結呼廚泉單於部北討,又恐單於不在,彼等不肯聽命。單於此去,天子必大加賞賜、慰留,不識何日才能返回,若待其返,恐時機錯失也。故我欲使汝等返部,遊說族人,招募願從我命,往討單於庭者。可即許諾,若克美稷,彼等之奴即為有功者之奴,彼等之牛羊即為有功者之牛羊,我亦將西驅鮮卑而東逐烏桓,所得牧場,皆與彼等為牧——自然,也皆與汝等為牧。汝等可願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