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置之美稷

十一月中,是勛終於離開了太原,抵達西河郡治離石,郡守鄭渾出城相迎。

鄭渾字文公,河南人,乃經學大家鄭眾的曾孫。鄭眾在漢章帝時代官至大司農,為與宦官鄭眾相區分,乃通稱“鄭司農”——是勛心說在原本的歷史上,鄭玄晚年並未出仕朝廷,而在這條時間線上,卻入朝也做了大司農,這日後一提起“鄭司農”來,可就不好區分啦,究竟說的是“先鄭”呢,還是“後鄭”呢?

眼前這位鄭渾,也是曹魏名守,在原本的歷史上做過很多任地方官,不過曾經任職並州,卻是做的上黨太守,沒跑這麽北邊兒來。如今歷史改變了,鄭文公就難免要往這鳥不拉屎的西河郡來轉上一圈啦。

西河郡幅員遼闊,黃河由南向北,中分一郡,但是耕地不多,戶口稀少。全郡十三縣,不僅僅美稷被封為南匈奴單於庭而已,附近的廣衍、平定二縣,乃至於上郡楨林縣,全都在匈奴人控制之下——所以點算戶口,從來是算不到這幾個縣的。漢民大多聚居在南部各縣城附近,根據鄭渾稟報,統共不過四千余戶,不到兩萬人而已,還不如潁川、陳留等地一個普通的縣。

是勛入衙點查戶籍,忍不住就問:“可有隱戶?”鄭渾回答說隱戶自然是有的,但數量也不會多,因為郡內過於貧窮,所以也沒什麽世家大族,最大的地主頂多擁有數頃瘠田,豢養十幾二十戶佃農而已——他稟報的時候,滿臉都是苦笑。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看起來,這位歷史上的名太守,拿這塊窮地方也沒啥辦法,全靠著東方的太原郡和南方的河東郡資供糧秣。

是勛再詢問郡內各勢力情況。鄭渾稟報說,南匈奴單於庭大概有勝兵二到三萬,倒還算老實,並未南下侵擾漢地,但有時候朔方的鮮卑人會沖進上郡和西河來打打草谷。呼廚泉所部,此前被安排在圜陰、圜陽二縣內,因為舊在河東平陽的基地被連根拔起,已成無本之木,人心散亂,據說見天兒便會有三五騎北投單於庭去,其勢日蹙。不久前張郃率五千漢軍到來,就在呼廚泉營地附近屯紮,每日操練,搞得沸反盈天,更使那些胡騎人心惶惶。

而且,此前朝廷派遣天使到來,召呼廚泉、去卑等前往許都朝覲,彼等內憂外患之下,不敢不從,只好結隊去了。說到這兒,他擡起頭來問是勛:“朝廷之意,或要並吞彼等所部?”

其實召喚呼廚泉等人遠赴許都,就是是勛給曹操出的主意,只是並非出於他自身的智慧。因為原本歷史上,曹操在徹底穩固了並州,剿滅高幹叛亂以後,就是這麽幹的,把呼廚泉等大小名王全都給叫走了,然後便長留許都,不放歸還,趁機把其部分而為五,散開居住,並且編戶齊民,一同漢人。要不是西晉初年的“八王之亂”,把胡騎又引入了中原,曹操的政策多延續這麽兩三代人,估計匈奴族就能被徹底消化掉。

因此是勛抄了原本歷史上曹操的智慧,再反賣給曹操,提前把呼廚泉他們弄走了——“天降單於璽”他擄到手以後,便即上繳朝廷,有這法寶誘惑著,再有張郃領兵威懾著,有在河東的護匈奴校尉賈衢捏著胡人家眷,還怕他們不上鉤嗎?

然而,是勛還沒有立刻動手把呼廚泉所部一萬多兵全都吃下的打算。終究單於庭就在不遠處,逼得急了,胡人全都北投單於庭而去,那不反倒是為淵驅魚,為他人做嫁衣裳嗎?

所以他想了一想,詢問鄭渾:“呼廚泉等既去,今其部中以誰為主?”那幾位當然不可能毫無安排,拋下兵馬就直奔許都而去,他們究竟是怎麽布置的?派誰來暫時管理自己的屬下?

鄭渾確實有兩把刷子,雖說上任不過半年,因為硬件的制約,幾乎沒能做出任何成績來,但對於郡內和周邊地區的情況,可是摸了個一清二楚,是勛有問,他就有答,而且條理清晰,重點突出。根據鄭渾的稟報,是勛很快就搞清楚了,去卑有個兄弟,因為母親地位卑下,所以一直沒有封王,只封了個當戶,呼廚泉就命其暫攝部眾。有趣的是,這人跟著老哥去卑,也起了個漢名,叫做劉靖。

鄭渾說這位劉靖挺恭順,先後拜訪過張郃跟自己,一方面說糧草不足,請求朝廷賑濟,一方面大表忠心,還試探著,能不能把被賈衢扣押在平陽的自己家眷給送到西河來?

是勛跟鄭渾聊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黑,終於把自己希望了解的情況全都摸清楚了。鄭渾跟是勛致歉,說聽聞朝廷分拆並州,設置朔州,估計州官會將治所定在離石——目前朝廷所能夠控制的,也就西河半郡而已,不設在郡治離石,還能設到哪兒去?於是鄭渾便調集物資、人手,開始建蓋州署,只可惜——“使君來甚促也,未及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