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河北愚忠(第2/2頁)

尤其審氏為魏郡大族,雖然比不上汝南袁氏、弘農楊氏那般名滿天下,也是一郡顯姓,不小的地頭蛇。是勛從來最反感這些地方豪強,而且曹操想要徹底平定冀州,肯定要拿這些豪強開刀,既然如此,又何妨先除了審配?

可是他也不好直接站出來,勸曹操殺審配。一則看曹老大的意思,是想留下審配性命的;二則麽,原本歷史上審配的名聲並不算壞,裴松之就評價他說:“配一代之烈士,袁氏之死臣。”演義裏更賦詩曰:“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命因昏主喪,心與古人參。忠直言無隱,廉能志不貪。臨死猶北面,降者盡羞慚。”是勛要是這會兒跳出來以促其死,會不會蒙上害賢的罵名啊?

所以他心說好吧,我暫且幫著曹操勸你幾句,要是連我勸了都不聽,那是你自己找死,與我無幹。當下邁前一步,問審配道:“正南可還識得是勛否?今王師入鄴,不見袁氏一族,何也?”為什麽我們一個袁家人都沒逮著呢?

在原本的歷史上,曹操攻下鄴城,可是順道擒了袁氏一大家子,包括袁紹的寡妻劉氏,也包括袁熙才過門的媳婦兒甄氏——要不然曹丕怎麽能把甄氏給搶到手呢?可是這條時間線上卻不同,袁氏家眷,盡皆不在城內。

審配冷笑道:“是宏輔,便汝有如簧之舌,亦難動我心志也。至於我主家眷,自圍城前即先遷往邯鄲去矣。”

“原來如此,”是勛早料到是這種原因——當然啦,他不清楚袁家人是遷去了邯鄲還是別的什麽地方——“是乃袁將軍固知鄴不可守矣,而仍處卿城內。如此,尚欲為袁氏效死乎?”你就是一枚棄子啊,袁紹壓根兒沒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你還打算為他殉葬,你傻的嗎?

審配昂然道:“人固有一死,殉主而死,忠也,吾之願也!”

是勛一撇嘴:“忠於國謂忠,忠於道謂忠,終於天子謂忠,今卿忠一叛逆,是謂愚也,非忠也。”非關國家,非關理念,忠於某一個人,並且還是逆潮流而行,必將為歷史所淘汰之人,這就是俗謂的“愚忠”了。

然而審配仍然不肯聽勸,他沒有可與是勛辯駁的口才,幹脆也不再一問一答了,只是反復要求:“吾不降也,可殺我!”

是勛轉過頭去望了曹操一眼,攤一攤手,那意思,我勸不了啦,你還是宰了這家夥吧。曹操頗為無奈——是宏輔乃是他麾下第一善辯之人,如今連是勛都勸不動審配,可見這榆木腦袋是再不會轉向的啦——只得下令把審配推將出去,軍前正法。

曹操沒往深裏想,是勛開口勸說,究竟是真心是假意。是勛要是真想救審配,肯定得按前日勸說沮授的例子,先讓曹操拘押審配,然後——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去好好磨他一磨。如今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要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審配歸降,是勛就不是辯論家了,而是催眠師……審正南就這麽著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雖然早了幾年——掉了腦袋。隨即諸將陸續前來匯報情況,曹操最高興的,是逮著了一大批袁氏將吏的家眷。當日袁紹離開鄴城,西守汙城,為怕萬一,把自己家眷先秘密地搬到邯鄲去了,可是害怕城內人心搖動,所以沒敢讓屬下的家眷全都閃人。有那比較敏的,比方說郭圖、許攸,也把家人給遷走了;但大多數人瞧著鄴城堞高墻厚,還幻想著輕易不會淪陷,既然主公沒發話,那自己家眷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跟城裏待著吧,就這麽著被曹軍給連鍋端了。

陳群建議,可命這些人各寫書信,勸其家人棄袁來歸——“如此,冀州可不戰而定也。”曹操點頭,隨即又輕嘆一聲:“惜乎未得子遠之眷屬。”許攸要是肯過我這邊兒來,那就好啦。

袁家眾吏,是勛覺得活下去沒啥必要的,包括審配、郭圖、逄紀,也包括許攸。反正就許子遠那脾氣,就算投過來也遲早會被曹操砍了,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原本袁紹尚有一戰之力,所以自己勸說曹操去信勾通許攸,如今袁紹亡定啦,那許攸來不來的,還重要嗎?

既得沮子輔,何必許子遠?

曹軍暫且駐在鄴城,休整兵力,並且派遣遊騎哨探北方形勢。時隔不久,袁氏將吏因其家人所召,紛紛前來投曹——許攸沒來,別人可是陸續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