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霹靂高車

是勛出鎮河東,離開許都以後,曹操就讓太中大夫孔融接了他的班兒,去搞建安石經工程。可是孔文舉你讓他讀經他是肯的,讓他校經就有些犯難,至於規劃統籌、分派職司,他倒不是沒那個能力,但實在犯懶。於是整天召集一票無聊文人宴飲唱酬,把活兒全都推給了許慈。許慈有能力,有精力,可惜名位太低,於是最終這有實無名的領導身份,就落在了他大師兄、禦史中丞郗慮手上。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又刻完了《詩經》和《三禮》,《春秋》三傳最長,拖的時間也久,還差點兒收尾工作。是勛還在河東的時候,許慈就派人把校訂好的《詩經》給他送過去啦,是勛剛搞出印刷術來,在安邑翻印了無數本兒。這回郗慮上門,乃是給他送《三禮》來的。

然而這《三禮》既不是寫在竹簡、木牘上的,也不是寫在紙張上的,卻是黑底白字,正經從石碑上拓印下來的,集成一大摞,打個卷兒著就搬過來了。漢代已經發明了最原始的拓石技術,加上是勛發明印刷術的技術啟發,所以這一摞紙拓得相當清晰。是勛展開來仔細一瞧,嗯?

“此非元常(鐘繇)之字也。”

郗慮微笑著答道:“乃邯鄲子叔所錄。”原來刻經工程一開始,是勛就建議朝廷,遣人去荊州征召邯鄲淳來參與書寫,一開始劉表不肯答應,後來聽說曹操在官渡戰勝了,這才肯放邯鄲淳到許都來。邯鄲子叔運氣不錯,趕上了整套《三禮》的抄寫工作,樂得他屁顛兒屁顛兒的——這可是留名青史的大工程呀!

郗慮說:“子叔亦將於近日前來拜望,致謝。”一則邯鄲淳跟是勛曾在襄陽有過一面之緣,二來刻經工程本乃是勛向曹操建議的,並且擔任過第一任工程總指揮,所以邯鄲子叔不能不來道個謝,謝謝你給我這麽個展現才華的機會。是勛聞言,也不禁捋須而笑——正好趁這個機會,跟邯鄲淳打聽一下那些屈居劉表麾下的“曹黨”(裴潛、趙儼、杜襲等人)近況如何。

兩人正聊著呢,突然門上來報:“有尚書前來宣詔。”是勛聞言吃了一驚,心說又啥事兒?我這回來剛一天啊,還沒歇過來哪,就又安排下活兒了?轉念一想,莫非是要我重抄舊業,再刻石經?這種活兒倒是來者不拒的。

可是他沒想到,穿戴整齊以後,拜讀詔書,竟然是——“使侍中是勛參司空軍事”,也就是去給曹操當參謀。是勛心說這是啥意思了?我不一直在給曹哥你參謀嗎?幹嘛還要特意掛個頭銜兒?當下滿腹狐疑地接了詔,然後恭送傳詔的尚書,再送了郗慮出去。

郗慮前腳才走,魚他又遞上來一摞名帖,是勛瞧瞧沒啥重要人物,也便順口推了——他現在沒心情去照應那些後進。返回書房,往靠背椅上一坐,伸直了兩條腿,就跟那兒琢磨:曹操這麽做,究竟是何用意?難不成又要動兵?

正想得入神呢,卻聽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宏輔好閑暇——咦,卿所坐何物?”

本來是勛的書房,一般人是不讓進的,就連魚他,甚至自家老婆,沒有傳喚也不得入內,可是這個人偏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還盯著椅子上上下下瞧了個不亦樂乎。是勛恍然而驚,不敢怠慢,趕緊起身施禮:“主公駕臨,未及遠迎,恕罪。”

來人正是司空曹操,他也不搭理是勛,卻轉過身來往椅子上一坐,還扭扭屁股伸伸腰:“嗯,此物舒適,又與胡床不同——何名也?”

是勛只好順口瞎編:“此亦胡中物也,勛名之為椅——可倚其背,去人旁而易以木旁。”

曹操說不錯,我回去也做兩把來耍。猛然擡起頭來問是勛:“詔書可至?”是勛把手上的絹質詔書一揚:“已接矣。”順便就跟曹操說,以後這種不重要的詔書,最好也改用紙吧,便宜啊。

曹操站起身來:“好,宏輔可隨操來。”說著話大踏步就往外走。是勛莫名所以,只好跟著,就見曹操出了府門,門外排列著簡單的儀仗,還有駟馬高軒相候。曹操先上了車,然後招呼是勛也上來,二人同乘,就急匆匆地往城北而去。

是勛打問曹操,咱這是要奔哪兒啊,幹嘛去啊?曹操神秘兮兮地一撚胡須:“不必問,到時便知。”眼瞧著馬車就出了城門啦,然後沿著大路還一直走,大概二十多裏地,很快便來到了洧水岸邊。

是勛發現道路兩旁陸續有遊騎出現,卻不見一個行人。擡頭望去,只見遠遠的一道長長的土墻,高達丈半,墻外竟然還有拒馬——他心裏已經大概估摸出這是個什麽地方了。

果不其然,曹操的車駕駛近土墻,早有大門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出,恭立相迎。當先兩人,其中一個素衣披發,翩然有神仙之概,只可惜賊眉鼠眼,又似雞鳴狗盜之徒,是勛當然認得——啊呀,謝道士你竟然還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