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六氣之毒

是勛、孫資、張羨、桓階正在室內密商,突然一個人沖將進來,大呼:“不可興兵!”倒真是嚇了眾人一跳。是勛定睛觀瞧,只見此人穿著士人裝束,但面色黧黑、皺紋密布,須發花白,卻更象田間的老農——這又是誰了?

就聽張羨呵斥道:“仲景,不得無禮!”隨即轉向是勛,深揖道:“此舍弟張機也,無狀至此,還請侍中寬宥。”

張機……仲景?!是勛不禁瞪大了雙眼——原來是他,原來這便是“醫聖”張仲景?千古之謎,遂一朝得解!

張仲景乃漢末名醫,與華佗同享盛名,尤精內科,著《傷寒雜病論》,確立了辨證論治原則,故此被後人尊為“醫聖”。然而與華佗不同,此人在《後漢書》、《三國志》等正史中皆無所載,其名始見於西晉王叔和的《脈經》,事跡散見各書,全都真偽存疑。

尤其是,唐代甘伯宗《名醫錄》中說他本名張機,曾舉孝廉,官至長沙太守,考其事跡,應在獻帝之時。然而查考各書,獻帝時初任長沙太守為孫堅,後為蘇代,蘇代之後為張羨、張懌,其後韓玄於建安十四年降劉備,後有劉備所署廖立、孫權所署魯肅、呂蒙,其余年代不詳者有宗慶、樂仁、徐和等等,卻並無張機之名。

所以比較普遍的有兩種說法:一是張機即張羨,因為張羨之字不傳於世,而仲景之字與“羨”字相合;二是在張懌和韓玄之間,為劉表所署,在郡時間不長。

是勛如今可以確定了,張機並非張羨,而是張羨之弟,估計在原本的歷史上,因為張氏在南四郡根深蒂固,因而劉表在剿滅張懌以後,就把他叔叔扛出來當郡守,做一個過度。

他腦子裏轉著這些思緒,就見張機突然拜倒在自己面前,深深俯伏,哀求道:“長沙、桂陽,去歲大疫,人民多死,府庫空虛,即當休養生息,實不可再動兵戈啊。劉荊州若欲爭雄中原,吾長沙絕不助一兵一卒,然若無令相調,亦不當即起齟齬,使役不能息肩,百姓困窮——請上官三思!”

是勛聽了這話,不禁一皺眉頭,還沒想好該怎麽回復,就聽旁邊桓階先開口了:“仲景實醫者仁心也,然此間商議國家大事,君不當置喙。”張羨也趕緊幫自家兄弟解釋:“舍弟好醫,去歲深入鄉間,以療疾疫,因見百姓輾轉於途,日夕死亡,因而感傷妄言,還請侍中寬宥。”

是勛望了望跪在地上的“醫聖”的後腦勺,又瞧瞧張羨、桓階,心說這橋段怎麽那麽熟呢?跟剛才張懌跳出來跟我打擂台幾乎就一模一樣啊——張懌、張機唱白臉兒,你們倆唱紅臉兒,這不會是預先商量好的推托之法吧?不過轉念一想,張羨我不清楚,桓階應該還是心向朝廷的,可能是我冤枉了他們……算了,我管你們究竟是怎麽想的呢?冤枉也好,真有算計也罷,反正來一個我就駁一個,非駁得你們全都啞口無言,乖乖給我出兵不可!

當下雙手攙扶張機:“先生請起。”張機跪在地上掙紮:“上官若不允機所請,機便長跪不起。”是勛心說唉,有話好好說,咱不帶耍賴的啊。斜眼望望張羨,張羨趕緊上前揪住自己兄弟,就要望門外扯。

瞧這倆的身段,估計張機完全不是他哥哥的個兒,一腳就能給踹門外去。是勛本來還想瞧瞧,張羨是真扯啊,還是裝樣兒,不過又一想,算了,自己要始終不發話,就算本來想演戲也被迫得變成真的了,真要把張機給推搡出去,我剛構思好的一番話不就出不了口了麽?多可惜啊。趕緊伸手一攔張羨,低頭就問張機:“先生為醫者乎?”

張機就趴在地上,擡起頭來,望向是勛,回復道:“小人略通些醫術。”

是勛點頭:“請問先生,疾病以療之未萌為善,還是以療之已發為善?”

張機不知道這位長官究竟想說啥,只好老實回答:“若能察之於未萌之先,導之使疾不生,自為最佳。”

是勛微笑道:“今日之事,亦與醫道同也。劉表欲爭雄中原,必慮四郡在後,安有置而不問之理?必調兵相從。卿兄若允,則亦動兵戈而勞百姓也,卿兄不允,表必大軍來伐,百姓豈可得安?吾今療之以未萌,先動兵以塞要沖,使劉表不敢遽進,則雖使民勞,可不使民死也。先生以為若何?”

張機聞言愣住了,他本不是個善於言辭之人,碰到是勛,那是一點兒嘴都還不了啊。可是是勛話還沒完呢,當下提高聲音說道:“如今朝廷用兵於北,討伐叛逆,而劉表陰與之合。四郡若不牽制,中原兵燹勢將更盛,則兵無可息肩,民將填諸溝渠——先生獨慮長沙之民生,而不顧天下之民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