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戰爭迷霧

是勛有放縱匈奴劫掠世家、豪門之意,秦誼有點兒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當下滿面驚詫地望著主公。

是勛心說我的真實用意,估計這年月沒人能猜得出來,但既然派你去監護匈奴,總得給你個合適的理由——“袁氏四世三公,士人皆仰望者也,彼等各據塢堡,抗拒王師,不妨藉匈奴之手以除之,則異日我取並州,易也。”就連兗、豫的很多大戶都心向袁氏,更何況並州呢?此禍不除,後必為患!

其實是勛真實的想法,是想在自己可以伸得出手的地方,盡量打擊豪強大戶。本來漢朝之所以衰敗,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那些世宦和地方豪族結合起來,形同割據,使得中央政令無法暢行。況且,在原本的歷史上,世家還將借著曹魏“九品中正”的東風重新崛起,並且導致了“五胡亂華”的人禍,進而產生出極端腐朽的南朝政治來。

然而是勛這時候終究屁股還是挨著世家的邊兒的,在如今的社會環境下,他不可能完全站在老百姓一邊,甚至也不可能公開打出為庶族謀取政治、經濟利益的旗號,所以只能以戰爭作為借口。也正因為如此,他派出去監護匈奴的是秦誼,一則這家夥出身不高,二則毫無節操,三則也沒啥政治頭腦——要是換了司馬懿之類顯族出身之人,屁股決定腦袋,定然不肯附和是勛的計劃。

當下胡編了一個理由,秦誼果然信了,拱手道:“誠如尊命,然……異日若有人以此攻訐,還請主公為某緩頰。”是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宜祿於勛有……乃勛之客,勛自然遮護,無慮也。”本來想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的,轉念一想,當初自己就差點兒動手宰了秦宜祿,秦宜祿不傻,也瞧得出來自己沒把什麽“救命之恩”當回事兒,純是因為發過毒誓,不敢相背,才留下他來的(當然啦,是勛其實也沒把毒誓當回事兒)。貿然提起此事,反倒可能引發對方不好的聯想,所以及時改了口。

上萬兵馬,多為騎兵,沿汾水而下,自離永安縣,進入並州太原郡以後,即東西分道——夏侯蘭率軍東進,占領綿上聚,在聚北與界山之間暫時屯紮,以防止上黨方向的袁軍繞霍大山北來援;曹性北上界休;匈奴兵則西入西河郡,前指平周。曹性所部和匈奴兵皆以騎兵為主,不便攻城,故而只是抄掠鄉間,調動袁軍而已。按計劃,匈奴兵將直指西河郡治離石,曹性則經界休、中都、祁縣,前突至昭余澤北,不靠近太原郡治晉陽——太原乃並州首屈一指的大郡,戶口繁盛,料來晉陽的守兵也多,貿然前往,必遭挫敗。

是勛本人即前往永安,按照跟匈奴的約定,把一千郡兵屯在城外,只帶著部曲百五十人與少量民夫進入縣城。呼廚泉提出要求,漢軍不得修繕城防,所以是勛進城以後,只是強征了些百姓過來,把縣衙給略微休憩了一番,既方便自己入住,也多少起點兒防護的作用——終究呼廚泉三千騎就在身後,不可掉以輕心啊。

永安城池不小,但城內房屋破敗,居民不足二百戶——匈奴人是不喜歡住在城裏的,也只有呼廚泉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搬進了平陽縣署而已,城內居民,絕大多數都被匈奴搶掠為奴,還能夠留下這一百來戶,是勛就已經挺詫異的了。

城池殘破,城墻上到處都是缺口,尤其東側,竟然連城門都沒有。是勛策馬入城,就跟進了一片廢墟也似,原本的縣內大小官吏,早就跑得一個不剩了。他不禁暗中長嘆:幸虧當日沒向呼廚泉提出要復四縣的令、長,這誰肯來啊?來了又能幹啥啊?

唉,倘若自己手中能夠多個幾千、上萬的兵馬,便可以放心大膽由著匈奴去跟袁氏拼個兩敗俱傷了,可如今,反倒要祈禱匈奴兵旗開得勝,就算被人堵了回來,也別遭受太大的折損才好。

為了煽動匈奴出兵,他預先支付了三萬石糧食,但跟呼廚泉說好了,只有這批而已,剩下的,得他們自己跑並州去搶。是勛所以鎮在永安,一是要安呼廚泉之心,二是為了照應呂軍和曹軍,尤其夏侯蘭所部曹軍,是不負責搶劫的,一應糧草物資,都得經白波谷先送到永安,再由是勛撥予。

他是三月晦日進入的永安城,也就是日後的山西省霍縣——漢末三國時代著名的永安(白帝城),也即劉先主駕崩之地,則在此西南方數千裏外,這時候還叫做魚復——翌日即有消息報來:“匈奴兵已破平周!”啊呀,是勛心說那去卑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平周是西河郡最東南面的一個縣,緊鄰河東。西河本就人口稀少,全郡還不足五千戶數,想必平周之貧瘠,不在河東的北屈、蒲子之下吧。然而匈奴方並不擅長攻城,原本也沒有攻城的打算,竟然能夠轉瞬即下平周,實在大出是勛等人之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