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白波谷前

是勛順利通過了白波谷,眼看著行近平陽,放眼望去,但見田野中阡陌縱橫,雖已收谷,麥秸尚存,還不時有兒童在田間撿拾遺漏的麥穗。張既見狀,不禁眉頭蹙起,對是勛說:“匈奴在此,亦重農桑,一如漢家,恐與其北地遊牧時不同,吾等將無可貿易也。”是勛來河東前曾經仔細研究過郭嘉所搜集的情報,聞言安慰張既:“此呼廚泉之政也,於扶羅在時並非如此。故即重農桑,亦不過一兩年間事……”

正說話間,突然有一支匈奴騎兵呼嘯而至,距離他們約五十步外控住戰馬,紛紛張弓搭箭,遠遠地瞄著。張既急忙遮身是勛馬前,高叫道:“河東是太守在此,特來拜謁汝家單於!”是勛倒是並不害怕,別說對方是有統屬、有組織的士兵,就算強盜吧,也沒有不問話就先動手的道理。他只是略微有些不快——怎麽倒要張德容來遮護我?荊洚曉你是傻的麽?自己只為他是同鄉,又瞧上去老實,才任為屯長,可是瞧他今天的行動,是不是還能占著這個位子,可真的值得商榷啊……對面一員匈奴將領縱馬弛近,高聲質問:“河東不是王太守麽?”是勛心說你們消息還真是閉塞,我都接任快兩個月了,還光記得王邑哪?可見呼廚泉毫無遠志,只苟且偷生而已。催馬繞過張既,挺前幾步,一揚手中馬鞭,回答道:“某乃新任河東太守是勛,與汝家單於亦有舊也,可速速前去稟報。”

對面那匈奴將領上下打量他幾眼,突然將雙眉一豎,恨聲道:“莫非是昔日偃師城內的是從事?!”啊呦,是勛心說這家夥竟然認得我,他是誰?是當日被我擒入偃師的左谷蠡王一夥兒呢?還是曾在陣前跟單於打話時,於扶羅身旁的護衛?當下輕咳一聲:“雒陽郊外擒谷蠡王,偃師城中退先單於的,便是某了,汝可如此傳報單於知曉。”

他眼瞧著這一隊匈奴騎兵不過三、四十人,沒己方人多,再加上估計對面這將就沒什麽可能擁有獨斷之權,所以並不害怕,還故意把自己昔日的“光輝事跡”給擺出來。當然啦,他原本想的是招兵已畢,身率數千大軍出白波谷,紮下營來,再遣人與呼廚泉約定會面地點,那樣肯定要安全得多,只可惜,募兵之事不順,只好提前冒險了。

卻不料對面那將卻膽子挺大,冷笑一聲道:“原來是汝……那便請是太守勒令所部拋下武器,我便引汝去見單於。”

是勛聞言是又驚又怒,不禁斥喝道:“汝何物也,膽敢如此無禮?!”那將撇嘴冷笑,突然間撥轉馬頭,朝後招呼了一聲——說的是匈奴話,是勛根本就聽不懂。

他還跟這兒發愣呢,張既突然一扯他的馬韁,疾聲道:“侍中快走!”幾乎同時,對面那些匈奴兵已經紛紛催動戰馬,一邊朝他們疾奔過來,一邊就把弓弦給松開了,數十支箭如雨點般呼嘯而至。是勛這邊兒馬頭還沒撥過來呢,不禁心中大叫:“吾命休矣!”同時還在納悶啊,我這死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他們幹嘛一言不合就下殺手啊?!

幾乎就要閉目等死,突然眼前一暗,卻原來是荊洚曉及時抽出盾來,遮護在是勛的馬前。只聽“咄咄”幾聲,估計木盾上插入了不少的箭支,荊洚曉“啊呦”一聲,盾牌脫手,隨著箭雨的沖擊力,狠狠砸在是勛膝蓋之上。

是勛就覺得膝蓋一痛,還好不是中箭……啊不,還好不是劇痛,估計並非重傷。再擡眼瞧時,便見已有數名部曲中箭落馬。是勛麾下這百名部曲都是青州兵裏千挑萬選出來的,雖然尚未經過整合和訓練,但個人武藝全都不弱,眼看箭到,紛紛或策馬躲避,或舉盾遮擋,左右不過數十支箭,又不甚密,哪有扛不下的道理?中箭的那幾個,倒都是跟荊洚曉一般匆忙過來遮護是勛或者張既,所以疏忽了自身的防禦,才因而中招的。

荊洚曉眼見同伴負傷,而匈奴兵已將將沖至面前,不禁勃然大怒,也不待是勛吩咐,便高叫道:“各自為戰,全都斫了!”是勛心說你這反應力倒還不慢,可是……為啥要“各自為戰”了?我把你們編伍編什,全都是白費嗎?還是說你老兄雖然降曹多年,仍然保持著流寇的本色,毫無一點兒長進?這人果然是不能用了……好在既然是自家部曲,是勛從郡內搜集了最精良的鎧甲、武器,最好的馬匹,給他們裝備起來,即便單打獨鬥,戰鬥力都絕然不弱。故而聽得令下,眾兵便紛紛抄起了長矛,也來不及催馬奔馳,就這麽左手以盾遮胸,右臂挾矛而立,等著匈奴兵自己撞到矛尖上來。果不其然,真有那收勢不及的愚蠢匈奴人,狠狠撞上長矛,胸腹洞穿,而受其強勁的沖力,數名是家部曲也皆哀叫一聲,仰身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