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世家短視

是勛新設計的這套河東軍政組織架構,他在來的路上就跟司馬懿、張既等人商量過了,只有樂詳、毌丘興不大清楚而已。架構搭成以後,他就勒令諸吏盡快理順曹內上下級,以及與各縣的統屬、交接關系,完成秋糧的征收——“朝廷已準河東本年租賦不輸,唯役不免。待秋糧入庫,便要征兵備戰,卿等仔細。”

任務分派下去,太守兼監軍大人立刻就大撒把,一應庶務,全都委托給了長史司馬懿。是勛此前也就做過一任縣令而已,完全沒有統籌全郡的經驗,他覺得就算自己插手,也未必能好到哪兒去——司馬懿雖然也沒經驗,終究家學淵源,他老爹可是做過京兆尹的呀。

雖然厭惡世家,但這年月還真離不開這些世家子弟,打比方來說,世家子弟就象是人大政經系出身的,庶族再有本事,也是野雞大學畢業,眼界、經驗上往往差距很大。

那麽是長官幹嘛去了呢?他離開了郡治安邑,帶著督郵張既,開始到處遊蕩,主要目的是探查山川形勢、各縣風物,以及拜會郡內各大家族。

河東近於舊京,大族甚多,主要有安邑郊外的衛氏,聞喜的裴氏、董氏,還有解縣的柳氏。衛氏,也就是蔡文姬前一任夫家,此時出仕者有衛覬衛伯儒,曾任治書侍禦史,現任弘農郡守,是勛跟他略有交情,來河東之前,即遣人往赴弘農,請他介紹族中情況,並寫下相通的書信。是勛來到衛家的時候,家中上下亂作一團,因為本族的衛固被殺,到處傳說,新郡守要收拾衛家,好在有衛覬的書信開道,這才逐漸安定下來。

有衛固人頭為懾,又有衛覬書信相通,是勛覺得衛家應該不敢隨便擋自己的路吧。

再北上聞喜。裴氏即裴茂之族,如今裴茂之子裴徽在郡中為掾,深受郡守信任,裴家自然是大力支持是勛的。董氏即董仲舒之後人,無人出仕,全靠著祖先的名望支撐家業,是勛為當代著名的儒士、古文學者,跟那些整天窩在老家死讀書的家夥,多少也有點兒共同語言,好生撫慰,效果頗佳。

最後是解縣柳氏,大家長名叫柳慧,字公施,昔天子幸安邑的時候,因有貢獻,受拜關內侯。是勛答應薦柳氏二子入太學,一子往郡內出仕,純粹誘之以利。其余低一等的家族數十家,也皆逐一拜訪。

是勛順便還深入鄉間,與普通百姓攀談——這本來也是郡守體察民情的正職,但到了這個年月,二千石官員能夠真的蹲在地頭跟老農嘮嗑的,恐怕除了是勛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張既本就出身小吏,在百姓面前沒太大架子,倒是沒表示什麽異議,但等是勛返回安邑以後,司馬懿卻勸諫道:“侍中尊貴,應重其威,不當與老農語。”

是勛嘆了口氣:“吾昔在樂浪,家中貧寒,亦常親耕壟畝,今既貴重,見泥即覺其穢,恐汙鞋襪,嗅糞即覺其臭,恐壞精神。卿以我不當與老農語,吾卻憾居之日高,則距黎庶日遠,親民之任,何其難哉!”說著話斜斜地瞥了一眼司馬懿,心說:諸葛亮也曾躬耕隆中,要是他聽了我這幾句話,或許還能理解一二分,你這種世家子則肯定明白不了啦。

是勛此番出鎮河東,並沒有攜帶家眷,一則只怕袁、曹大戰在年內便要打響,河東臨近前線,豈可置家人於險地?二則兩個孩子都小,還離不開母親,總不能把他們也都帶在身邊兒遠途跋涉吧。唯一沒有孩子拖累,可以帶上的只有甘氏,問題你不帶正妻,也不帶先進門的管氏,卻偏偏帶上甘氏,曹淼、管巳又會怎麽想?還是別去觸這個黴頭為好……是勛勉強記得前世曾經看過一則筆記,雲某官乘船赴任,攜姬妾無數,江上風涼,妾各做一件半臂與之,這官恐怕厚薄有差,寒了妾侍之心,只好誰的都不穿,結果凍病了……後人乃嘲之曰:“誰教汝納妾耶?”他如今便也淪入了這般境地。男人總容易見一個愛一個,後世有法律約束,即便不能從一而終,絕大多數也只好有妻無妾,這年月放開口子,就連具有來自兩千年後靈魂的自己,也終究不能免俗啊。而自己既然已經三心二意地傷害了她們,又怎能再分厚薄,引其妒恨呢?

所以只好連甘氏也不帶在身邊,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赴任,光帶著幾名門客、幾名仆役——自然包括一個學會了炒菜的廚子。

此外,他還特意帶上了李才哥和當日許家相贈的那名榨油工,趁著巡遊各郡的機會,即在涑水岸邊、猗氏境內,新蓋起了兩家作坊來。本來官家便有官田,庫內又有閑錢,是勛完全可以利用郡府的權力修治產業——只要目的是為了官家的方便,並且不把產權歸入私人名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