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陸梁冀州

是勛疾言厲色,斥責公孫瓚當年不該挾持朝廷派去加封幽州牧劉虞的天使段訓,逼迫他處斬劉虞,關靖聽了不但不驚、不怒,反而大喜,竟然站起身來向是勛行禮,這是為了什麽?

他跑到許都來為公孫瓚求“赦”,問題是朝廷從來都沒有說過公孫瓚有罪,既然無罪,又何赦之有呢?如今是勛說公孫瓚有罪,那不用問啦,有罪斯有赦,這位侍中大人是打算慫恿朝廷頒發赦書的,既然如此,豈可不謝?

是勛瞧見關靖如此舉動,倒不禁笑了起來,心說這家夥確實很敏,即便無大謀,也總有小聰明。當下擺擺手,示意對方坐下,然後語氣趨於和緩,問道:“誰向公孫將軍進言,使卿往許都來?”關靖急忙回答:“不敢,靖之淺見也。”

果然就是你給出的主意,那好吧——“公孫將軍罪莫大焉,然而天下板蕩久矣,朝廷亦念其昔日討戎之功,不欲重罰之。或將削其爵號、降其祿位,可乎?”

關靖連連點頭:“唯朝廷之命是聽。”

“雖然,”是勛話鋒一轉,“此大事也,司空曹公,現守父喪,不克還許,須待曹公歸來,乃可決此。”關靖說我聽說了啊,朝廷準曹司空守喪三十六日,沒關系,我能等。

是勛狡黠地一笑:“曹公雖貴為三公,受天子信重,然此大事,亦須公卿合議,恐非三五月所能決也……”關靖著急道:“若乃遷延不決,易京雖固,亦恐徒傷人眾,有害朝廷仁德,還請侍中促之。”是勛心說什麽“有害朝廷仁德”,你就明說了吧,害怕公孫瓚扛不了太長時間——“勛有一計,可使公孫將軍危而復安,未知長史肯聽從否?”

關靖聞言愣了一下:“願聞其詳。”

是勛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易京雖固,終為死地,公孫將軍所部多為幽州突騎,熟於攻戰,而不嫻守備,何以舍長而用短耶?盍親率突騎直出,傍西南山,進擁黑山之眾,乃可陸梁(跳蕩)冀州,橫斷紹後。勝負雖難易勢,性命乃可苟全,以待朝廷之赦。卿以為如何?”

在曹家開小會的時候,是勛並起兩枚手指,就說出這條計來,夏侯淵首先大喜:“吾前隨宏輔鎮撫關中,突騎所向無前,宏輔見而乃得騎兵之要,真高才也——公孫瓚若能計此,不僅可全性命,則袁紹亦將捉襟見肘,無能為也!”

隨即荀攸也說:“此深謀也,可全公孫,可亂袁紹,亦可與我等休養、整備的時機。宏輔此計大妙!”

是勛捋須而笑,心裏卻說:夏侯妙才你就別往自家臉上貼金了,仿佛我是瞧了你帶騎兵的手段,才學會騎兵作戰的精要,進而想出這條計策來似的。其實是勛這條計壓根兒就不是他的原創,而是直接從史書上抄來的。

公孫瓚所部多幽州突騎,尤其最精銳的是所謂的“白馬義從”,雖說當日在界橋為袁將麴義所破,但是實力並未大損。袁軍以步兵為主,在河北的大平原上,以步當騎,難度系數是相當大的,所以袁紹西拒黑山,北聯劉和,東收青州,花了好幾年的時間,陸續擊敗公孫瓚麾下大將田楷、單經等,才利用戰略之主動,彌補了戰術的弱勢,把公孫瓚給逼到了易縣去。

公孫瓚氣勢一沮,幹脆在易縣建造一座高大而堅固的城堡,稱為“易京”,徹底采取守勢。但是騎兵進了城,那就屁用不頂,袁紹的步兵裏三重外三重圍定了,遲早都能把這座堅堡給攻下來。公孫瓚自己是帶老了騎兵的人,也知道這舉措不老靠譜的,所以想來想去,也說不定是有部將給他出主意,說你不如舍了這座注定的墳墓,突圍出去吧。

突圍以後,殺向西南,背靠太行山脈,與黑山軍張燕等人擰成一股繩。如此一來,即可利用地形的險要與袁軍周旋,尋機還能利用騎兵的快速機動力,抄掠袁紹後方,把冀州給攪亂嘍。就算這麽幹不能徹底轉敗為勝,也不至於讓人團團包圍了,置身死地吧?

如今是勛提前抄襲了這條計策出來,征詢曹家將吏的意見,大家夥兒聽了都覺得靠譜,問題是公孫瓚能不能想到這一點呢?是勛說他想不到不要緊,我可以通過關靖給他遞話啊,只是——最終公孫瓚采用不采用這條計策,那我可就說不準啦。

荀彧說沒關系,宏輔你盡管去試試,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要是公孫瓚真能從了此計,並且順利與張燕等會合,那麽袁紹後院頻繁起火,別說今秋了,估計明年秋天都結束不了北線的戰爭,咱們就有足夠的時間積草屯糧,尋機跟他決戰一場啦。

所以是勛就跑來找關靖了,先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朝廷確實有下赦令,挽救公孫瓚的意願——隨即又拐彎抹腳地告訴他,這事兒不可能立刻執行,我們還得等待時機,最後端出那條計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