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好色好淫

《孟子》說:“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換言之,青春男子總喜歡用下半身思考問題,那本是很正常的事情——除非是聖賢或者太監。

可是在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絕大多數男子當中,又有兩種不同的性愛傾向。一種就象是勛,喜歡瞧漂亮姑娘,從邊地冒名頂替,千裏迢迢跑來中原,腳跟還沒立穩呢,就瞧著小丫嬛月兒,甚至瞧見是家二小姐,身上會隱隱發熱。後來他僅僅見著甘氏一面,便念茲在茲,永難忘懷,無他,甘氏白富美啊。所以是勛是個真正的好色之徒,他納管巳為妾,雖因情感驅使,非獨貪慕美色,可也並不因此而視別的美女都如糞土。相反,見到甘氏以後,他就覺得其他美女都不夠瞧啦,就連對於秦門杜氏也就驚艷那麽一下而已,並沒有真起什麽覬覦之心。

許耽是另外一種類型,照理說家中那麽多婢女、仆婦,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妻子甘氏的萬一,可他偏偏就是不肯放過。甚至曹淼,又高又黑,其實並不符合這時代的審美標準,但在許耽看來,這女人高點兒怕啥,反正比我矮嘛,黑點兒怕啥,我正好沒有品嘗過……咱跟是勛同朝為官,他的媳婦兒自然是不敢妄想啦,可要是此番政變成功,是家夫婦都變了階下囚,未見得我就沒有機會。

許耽這路貨不能算是“好色”,而只是簡單的“好淫”。

雙方轉瞬間便交了兩合,在許耽估量,頂多再兩個回合,便能將這不知進退的女人一槊當胸洞穿,只是……有點兒可惜了的。是勛跑就跑了吧,我等皆已安排妥當,不信他孤身一人,倉促之間,還能翻得了什麽盤,不如在此便將是夫人擒下,好品嘗這一異味。想到這裏,就忍不住伸出舌頭來,得意地舔了舔嘴唇。

這時候他麾下的部曲、家奴,已經與司空宿衛在狹窄的巷道裏戰作了一團,司空宿衛雖然精銳,但許氏的丹揚兵天下聞名,也非弱旅,短時間殺了個不分勝負。許耽就想啊,我若擒下是夫人,敵軍無主,自然潰散,否則擺脫不了戰團,就算能夠單人獨騎闖出去,追上是勛,也未見得定能將其擒獲或者殺死——是勛跟他老婆不同,是上過戰場的,又與太史慈莫逆相交,說不定手下就比較有兩下子……色心一起,於是抖擻精神,繼續來戰曹淼。因為打了活擒的主意,不肯下殺手,故而曹淼又在他手下多走了三五個回合。只是許耽在戰曹淼的同時,尚有余力,先後將遮護曹淼的兩名侍婢、三名宿衛或刺傷,或捅死。估計最多再有三個回合,曹淼力氣便要用盡,到時候必定手到擒來。

曹淼在火光之中,把許耽的神情是瞧得清楚洞明啊,不禁芳心狂跳,遍體生寒,心說罷了罷了,真戰不過時,我便倒過矛頭來自刺咽喉,絕不受辱!正在惶急之際,突然間一道勁風襲來,自身旁擦過,直射向許耽的咽喉,隨即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夫人快走!”

曹淼大驚:“夫君你如何折回來了?!”

曹淼幫忙攔住許耽,婢女一鞭馬臀,是勛就直直地躥了出去,等再回頭,早已經望不見戰場啦。

他不禁鼻頭一酸,便想落淚——不管跟老婆之間是不是有真感情,對方願意為你而戰,甚至可能願意為你而死,哪有男人會不感動呢?可是感動之余,又該怎麽辦?我是就此跑了呢,還是折回去救她?

一開始心裏想,若非為了國事,我肯定要折回去救援的啊,竟然讓老婆舍身救下性命,這男人還有臉面立足於天地之間嗎?要是單為了自己苟活,斷然不可離去!

是勛一貫貪生怕死,但他做人還是有下限的,真要是曹淼為了自己而死,他說不上終生良心不安,那也肯定一輩子擡不起頭來。那種自怨自艾、自傷自鄙的日子,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哪!他又不是劉高祖和劉先主,隨手扔老婆毫無心理負擔……可是轉念再一想,去他媽的國事吧!歷史潮流,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原本沒有自己,曹操都能統一中原,不見得自己跟這兒掛了,就會真的天下大亂,永無止息——你以為自己是誰了?古往今來,有多少人為了苟且偷生,特意為自己塗抹大義光彩,好象沒有自己,地球就不轉了似的。仿佛錢牧齋一投水,則千古道統就要絕滅,仿佛汪兆銘不倡議和平,中國就必亡無疑。其實這都是在給自己的貪生怕死編造理由啊!

你以為史筆煌煌,就瞧不穿這一點嗎?你以為只要徹底抹殺了良心,就可以縮頭烏龜當一輩子嗎?

人若不能為一婦人女子而博命,又怎能期望他真的為國家、民族而博命呢?國事,國事,千古以來,多少爛命借汝名而苟且!吾雖非大丈夫,只恐為此汙行,便舍了“大”字,單欲留下“丈夫”二字都不可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