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衣帶之詔(第2/2頁)

這份“衣帶詔”,並非演義虛構,在史書上也有記載,只不過無論《三國志》、《後漢紀》,還是幾百年後的《資治通鑒》,全都含糊其辭,說董承“辭受”或者“稱授”衣帶詔,意思是他只不過如此宣稱而已,是真是假,咱不作評論。只有《後漢書》上明確寫了:“帝忌操專逼,乃密詔董承,使結天下義士共誅之。”《後漢書》因為晚出,其史料價值不能跟《三國志》相提並論,故而後世普遍認為,衣帶詔之事子虛烏有,只是董承喊出來為自己塗抹大義光彩的一個政治口號罷了。

所以是勛也一直把衣帶詔當作是小說家語,壓根兒沒有產生相關聯想,直到這回聽許耽高呼宣稱,這才悚然一驚。他擅長八卦,而八卦最易引發腦補,甚至腦洞大開,這腦洞不開不要緊,一開之下,就覺得後背上久違的冷汗又自涔涔而出。

先不管這次政變的主謀是不是董承,按照是勛的猜想,要搞政變,就必得先控制尚書台,命尚書草擬詔書,以宣揚自身行動的正當性。郭嘉獻計,讓符節令董昭藏匿起了玉璽,那麽尚書之詔不加蓋璽印,那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完全可以忽視。他們還期望對方能夠在搜尋璽印的過程當中,耽擱了寶貴的時間,好方便自己從容布置,展開反攻呢。

可是倘若對方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一份衣帶詔,先不管是不是用血寫就的,亦必得事先加蓋璽印——要不然也無法拉攏同謀啊——雖說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隨便動用玉璽,但總歸可以用上私璽。用上私璽的天子詔,理論上同樣沒有法律效力,但卻可能存在著隱性的社會效力。

因為這年月並非法制社會,而是人治天下,天子私詔不經尚書,不蓋玉璽,下至三公九卿,各衙署自可駁回,但若得以順利下至地方,還是挺能夠蠱惑人心的。漢代雖無先例,後世的唐宋,卻名此為“中旨”,皇帝繞過中書門下而下中旨,並非絕無僅有。逮至南宋,史彌遠甚至能夠手持禦筆中旨調動禁軍,謀害了權相韓侂胄!

若換作荀彧叔侄,可能根本不會把衣帶詔當回事兒,但是勛不同,有了後世兩千年政治搏殺的經驗教訓(雖然並未親身參與過任何一樁),得聞“衣帶詔”三字卻不禁大驚失色。怪不得,怪不得甘氏沒聽到他們說要控制尚書台,卻聽說他們要控制太倉和武庫……不控制尚書台,是因為已經有詔在手;控制太倉和武庫,那是打算把事兒往大裏鬧。倘若自己對原本歷史的猜測並沒有錯,衣帶詔根本是董承偽造的,那這廝的節操真是毫無下限,順藤摸瓜再往深一層想,他還會不會做出更沒有下限的事情來呢?

衣帶詔是真是假?皇帝說了算。可倘若皇帝不在了呢?我靠董承會不會弑君啊!對於關西軍頭出身的他來說,有董太師榜樣在前,弑君還真未必幹不出來。萬一董承真的弑了君,那衣帶詔的真偽,還不就任由他說嘴嗎?退一萬步說,除了幾個同黨外沒人理他這碴兒,但自己辛辛苦苦把皇帝這面大旗給立到曹家陣營,如今轟然倒塌,曹家的勢力必然大受損害啊。

再說了,若無漢天子,這天下大亂,又不知幾時才能止息。諸侯紛爭,將再無顧忌,庶民百姓,將再難見太平之天,禍亂遷延日久,中原衰頹則草原興盛,五胡亂華之日不僅必然到來,可能還會相應地提前……  此豈吾所忍見者歟?!

是勛承認自己腦洞開得太大,有點兒想多了,但問題是真實的歷史往往比文藝作品更加荒誕,未見得可以徹底抹殺這種可能性。罷了,罷了,不見天子,我心終不能安!

想到這裏,是勛理都不理還在門外咆哮的許耽,三兩步躥下長梯,急忙吩咐道:“留五十人守備司空府,絆住亂軍,余者隨我自後門出,往宮中去護衛天子吧!”

他也來不及著甲,只是抄了一副弓箭,便引著二百余名宿衛出了司空府後門,朝向宮城方向疾馳而去。曹淼非要跟著,是勛倒是也不放心把她留在僅有五十人守衛的司空府中,也便勉強答允了。

可是出了門還不到半箭之地,忽見火光閃處,一騎自拐角而出,馬上騎士暴喝道:“是勛,汝待哪裏去?!”啊呀,許耽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