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苦肉之計

因為曹丕的一句話,曹家又開始開小會了。

與會者包括曹氏父子伯侄:曹操、曹昂、曹政;包括同族或姻親的幾員大將:曹仁、曹洪、曹純、夏侯惇、夏侯淵、夏侯廉;曹操還臨時喚來了幾名外姓幕僚:荀攸、郭嘉和毛玠。是勛既是曹家親眷,又勉強可以算是幕僚,自然也得與會。

會上主要商量,明天“呼啦”一聲,姓曹的姓夏侯的外加一個姓是的全都閃了,會不會有人趁機鬧事呢?郭嘉說我沒收到過類似的情報,不過這並不代表毫無隱患,小心為上,最好預先加以提防。

曹操垂著腦袋,右手放在案子上,五指來回輕點,“噼裏啪啦”地響了好一陣兒,才突然擡頭說:“宮中、省內,及城門防禦,若無疏失時,吾等便可安心離去。”

宮是指皇宮,省是指內朝,如今權歸尚書台。按照東漢制度,皇宮和內朝的警衛工作,主要由光祿勛統屬的郎衛和衛尉統屬的兵衛負責,不過舊日禁軍大多離散,遷許以後,郎衛孱弱,幾乎毫無戰鬥力,兵衛虛置,也不過數百人而已——終究皇宮也小了,用不了太多的守兵。

這時候的光祿勛為桓典,衛尉為張儉,都是老牌官僚,不算曹家班中人,不過有荀彧坐鎮尚書台,曹操倒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就算那倆一起背反,帶著幾百個光會執戟站班的家夥,又能濟得甚事?再說了,倆老頭兒風燭殘年,就算有這份心,也未必有這份力氣啊。

曹政曹安民是一直在做郎官的,他說自己的同僚全是一票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算自己廢了一只手,也能一個打他們三個——“無憂也。”

許都城內第一個要害部門是皇宮加尚書省,第二個要害部門則是司空府。不過司空府中還有祭酒郭嘉、軍師荀攸坐鎮,這倆是不用跟著去譙縣奔喪的,外加曹操親自遴選出來的宿衛,也大可以放心。唯獨不放心的是城防守衛,按舊制,守備京師的北軍五校統歸中尉也即執金吾負責,而新任的執金吾乃是賈詡賈文和……曹洪說啦,北軍五校全都是咱家從兗州帶出來的老兵,賈詡所統的華陰兵,都給分割拆散了,他麾下部曲不足百人,有何可慮?是勛心說換了別人自然無慮,但是賈詡嘛……這要是原本歷史上的賈詡,他也不用擔心,可如今的賈詡就是遭自己算計,走投無路才歸的曹操,其人真實的想法,真是誰都料不準啊——“賈文和足智多謀,不可輕覷!”

曹仁皺著眉頭,說咱明天就要走,這臨時的換執金吾或者現往裏安插人監視賈詡,恐怕都來不及啊——“各路屯軍,都在許都左近不遠,是否急調數部入京?”諸曹、夏侯統率的野戰軍,就駐紮在許都城外,臨時往城裏調,一晚上應該夠用啦。

荀攸搖頭:“京師無警,遽調外軍入城,是反示弱且授人以柄也。”曹操前腳剛走,曹家軍後腳就進了京了,這說明什麽?說明朝中不穩啊,那連原本沒異心的人都難免要多留幾個心眼兒啦。原本就有異心的人呢,不正好趁機揪住曹操的把柄,說他有不臣之意嗎?

曹洪說管那麽多幹嘛?我才不管別人什麽心思呢,想歸想,只要震懾得他們沒膽兒做就成!這要再往後推十年二十年的,等平滅了袁氏,曹操說不定就真聽了曹洪的話了,但目前他還必須緊緊裹著大漢忠臣的外衣,所以把眼一瞪:“子廉,休得胡言!”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來環視眾人,突然點名:“卿可往賈詡府上,探其真意。”

散會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大群身著麻布喪服的官員陸陸續續出了曹府。是勛帶著曹淼落在比較後面,仆役趕了馬車過來,他先扶老婆上車,然後自己攬著車廂後的皮帶,輕捷地朝上一跳——“撲通”,堂堂是宏輔腳下一滑,一個跟鬥就倒栽了下來,摔得他抱著腿直哼哼。

正送客出門的曹政見狀大驚,趕緊招呼仆役過來扶起,把是勛架上了馬車。是勛痛得直吸涼氣,曹淼趕緊吩咐仆役:“速去請醫士到家中來,為侍中診治。”

馬車匆匆地返回是府,連人帶車就進了內院了。進院以後,曹淼攙扶著是勛下來,躲進內室。時候不大,醫士到了,進去診斷了不到半頓飯的時間便退將出來。門客們堵在內院外詢問情況,醫士說:“無憂也,侍中不過普通跌打損傷而已。見已敷了藥,三五日便可行走如常。”

第二天一早,曹家班眾人就紛紛離開許都,前往譙縣奔喪,就中獨缺侍中是勛的身影。都內傳說,是勛墮車而傷,司空請其稍歇幾日,待傷愈了再啟程不遲。素來交好的官員紛紛上門探問,就見是宏輔仍然裹著細麻喪服,扶著幾杖歪坐,左腿直挺挺地伸著,一名仆役幫忙按揉。不管誰來,是勛都是先告罪,為自己形象之無禮致歉,然後告訴對方,說我這是小傷,暫且不能挪動,不過三五天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