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建安石經

自打從許家搬來了兩甌豆油,是勛便時常親臨廚房,指點廚子學會了炒菜,那一段時間,他幾乎覺得整個人生都光明了起來——深夜反思,自己還真是一天生的吃貨啊……然而兩甌豆油總有用完的一日,他琢磨著是不是該再去拜訪一下許耽,把他那會榨油的工人借來傳授技藝,自己好幹脆在莊院內蓋一個油坊。

可是在蓋油坊之前,先得把造紙作坊給建起來,韋誕三天兩頭地請求,是勛聽得耳朵都快起老繭了。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前一世,時常逛書市去淘舊書,甚至省下飯錢,大摞大摞地往家裏搬,可是正所謂“書非借不能讀也”,買書的時候既興奮又緊張,等買回來了卻往往只翻幾頁便束之高閣,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有心情去閱讀了。我對紙張的愛好、想往,不會也是如此吧——吾不如韋仲將遠矣!

他在許都連歇了五日,第五天的晚上,再去拜會曹操,曹操說宏輔你也歇得夠了,我明日便要上奏天子,定經立石。是勛趕緊打躬作揖:“小妾、庶子在城外,尚未得及探視,還請主公再寬限一日。”

於是趕緊推了余下所有的宴請,第二天一大早,趕緊出城去跟管巳、是復團聚,然後午後便帶著韋誕、白老五,還有一名本地出身的門客姓戚名喜字德方的(城外莊院,基本上由戚喜和白老五當家),召來那些造紙工匠,商議起建作坊之事。他當日把這些工匠留在莊院當中,就吩咐戚喜從中挑一兩個領頭的出來,好方便安排工作,當下戚喜指著一個中年人,告訴他:“此人名叫李才哥,京兆上雒人,據說造紙各工序全都精通,余二十人也盡皆服他。”

是勛說好,當即喚李才哥上前來,問道:“吾將汝等自戲亭買來,欲造紙也。要在莊中蓋建一造紙坊,不憚其大,要能日造紙百斤以上。須多少人手,多少工料?”

李才哥苦著臉道:“主人將我等買來,自然是要造紙的,我等這幾日也在莊子內外查看了,尋找建坊的地點,然而……小人說句實話,主人產業之內,卻定然建不了造紙坊!”

“這是為何?”

李才哥拱手答道:“造紙須好水,亦須大量用水,然而主人產業內並無溪流,莊內用水唯仰三口深井,這卻如何造紙?”

是勛聞言,不禁一拍腦門兒,心說這還真是我疏忽了,別人可能不清楚造紙要用些什麽原料,我不應該不知道啊。原本光想著舊麻布、舊麻繩這類東西好找,楮樹皮先不著急,卻偏偏把水給忘了……話說許昌東北有洧水,東南有潠水,支流縱橫,好水是不缺的,但問題是自家莊院、田產內就偏偏沒有——有水則便於灌溉,臨水的田地比較價貴,就不怎麽買得起,故此昔日未曾考慮。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反復籌謀,毫無辦法,只好轉過頭去瞧韋誕。韋誕想了一想,拱手道:“主公不妨將此事委托於臣,臣與彼等自去尋找適合建坊之處,詢其地價,再來與主公商議。”是勛心說對啊,召了門客就是要用來幫忙解決問題的嘛——“如此,偏勞仲將了。”又關照戚喜:“德方為本鄉土著,亦須相助此事。”

他滿腔熱情被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多少有點兒郁悶,好在兒子真是解憂的良藥,很快是復就幫老爹把情緒給徹底恢復了,並且還順便在老爹身上撒了一泡尿。這情緒一恢復,晚間睡下時自然精神百倍,竟然忘了明日還有正事兒要幹,與管巳二人幹柴烈火,足足折騰到明月西斜。

結果第二天被迫頂著熊貓眼去見曹操,曹操心說前兩天你沒這麽疲累啊,怎麽,我叫你該幹活了,你就給我裝病?板著臉問道:“宏輔有所不豫乎?”

是勛也知道自己這模樣不大好看,生怕曹老板生氣,早就已經編好了理由:“定經刻石,為大事也,勛昨夜籌思難眠,故而精神不濟,主公恕罪。”曹操心說原來如此,這也有情可原,神情這才和緩了下來,便道:“吾已上奏天子,今日內便有旨意下來,卿可仔細去做。”

是勛說我一個人辦不成這事兒,你得給我派點兒人手,撥點兒經費。曹操說費用自然要給你的,至於人嘛……你想用誰?是勛確實早有籌劃,開口就說:“定經為先,請詔太學中諸博士與之;書法為次,鐘元常(鐘繇)真書絕世,剛柔備焉,請為輔佐。邯鄲子叔(邯鄲淳)亦富盛名,避亂荊州,請朝廷征召之。”

是勛心說,當初我去荊州,那票未來的降曹派,什麽裴潛啊趙儼啊邯鄲淳啊等等,請過我吃飯,我得想辦法把他們一個一個全都給挖過來,絕不能便宜了那可惡的劉景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