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身陷囹圄

是勛為了躲避三名以上的袁兵,被迫在小巷裏轉悠,轉著轉著就有點兒迷糊。此時還是暗夜,並無太陽可供探查方向,他又不怎麽會看星星——若以為他精通天文的荀友若在這兒,就能驚掉下巴——結果估算著距離,自己都該跑出西門好遠了,可現實是……仍然還在城裏轉磨。

他越轉就越覺得不對,只好逐漸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前行,每轉過一條巷口,都要先扒著墻壁朝外窺探——這樣子不似敗兵,倒象是刺客。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正是這般謹慎,好幾回都救了他的性命,要不然就直接撞到大隊袁軍的刀口上去啦。只可惜,還是找不到出城的道路。

是勛心說這可不成,再這麽下去遲早要被敵人撞見。定下心來一琢磨,這年月很多當兵的營養不良,都是“夜盲症”,而自己的“夜盲症”卻早就好啦,嗯,幹脆我還是光找黑暗的地方鉆,相對比較安全一些。

於是他三繞兩繞,就進了一條暗巷了。但問題是一時的暗巷,未必永遠都是暗巷,才剛鉆進巷子,就瞧見前面拐角處有火光亮起,也不知道是房屋失火啊,還是舉著火把的袁軍。再想往外退已經來不及了,身後似乎也有人聲傳來,是勛不禁仰天長嘆:“不料我是宏輔終於死於今日!”

當然他只是在心裏嘆,沒真的喊出聲兒來。萬分危急之間,他眼神就不自禁地左右亂瞟——唉,旁邊墻上那塊暗影是啥了?難道說是……狗洞!

左右是個死,不如拼了吧!也就是說,拼命鉆狗洞……當下他棄了手中的刀盾,將身一縮,就一腦袋往狗洞裏鉆去。這狗洞還挺寬,是勛要是身穿長衫、短衣,相信利用慣性就能整個兒人都躥進去,但問題是他還穿著盔甲哪,就難免到處磕碰,只好跟條毛毛蟲似的,費力巴拉往裏面蠕動。好不容易上半身鉆進去了,然後是屁股,突然——“啊呀,痛殺我也!”

是勛這才想起來,自己屁股上還插著一支箭呢,就根本忘記了拔——其實他也不敢拔,誰知道拔出箭來,會不會造成大出血啊?現在那支箭就硌在狗洞外,輕易不得進來,撞擊、晃悠之下,那是鉆心的疼痛。該怎麽辦呢?現在去拔箭?可是雙臂已經隨著上半身進來了呀,就沒法再摸到屁股。原路退回?他又不敢,袁軍可能就在附近,多耽擱一分鐘就多一分鐘做俘虜的可能性啊。

再說了,要是做了俘虜還則罷了,要是被敵人直接一刀砍下來,割了首級去報功,那可連後悔藥都沒空吃哪!

無奈之下,是勛只好一咬牙關,心說拼了,大不了把我屁股撕爛,只要還能保住命就成!於是雙臂圈回來,支撐在胸前,成匍匐前進的姿勢,隨即奮力把脖子一梗,腰肢一挺——走你!

堂堂是宏輔,被迫鉆狗洞,想起來真是讓人欲哭無淚呀。那一瞬間,是勛感受到了來自全社會的滿滿惡意……他強忍住疼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全身都鉆進了狗洞,但是屁股上的傷口就幾乎要被箭頭搗爛,他疼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暈厥過去。此刻就覺得渾身上下,真是一丁點兒力氣都欠奉了,只能就這麽著趴在狗洞內側一動不動——哦,還是有點動作的,那就是“呼哧呼哧”地大喘氣,真跟條老狗差相仿佛。

墻外果然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還有一些人的話語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袁兵——惡戰之際,出來遛彎兒的老百姓應該數量為零,是零碎曹兵的可能性也就三成,七成的可能,確實是袁兵吧。好在自己及時鉆進了狗洞……是勛當下連喘氣都不怎麽敢了,奮力摒住呼吸,就等著墻外的人聲離開。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因為失血、緊張和剛才用力過度,多少有點兒神智昏昏——那些人聲才逐漸遠去,而且原本從墻外透進來的火把的光亮也消逝了,是勛再度沉進了可怕而又安全的黑暗當中。他用雙臂支撐身體,想要翻過身來,可是一個不慎翻過了頭,觸動臀部的傷口,就又是一陣使人眼前發黑的劇痛。只是眼前一黑之後,突然又再閃亮,是勛幾乎是本能地伸手在眼前一遮,同時啞著嗓子叫道:“匿我,百金酬卿!”

他鉆進來的,這是個小院落,只有四五間平房,還有一間茅草覆頂的矮棚。狗洞在院東,也就是靠近東溷(廁所)的位置。

他剛才爬進來的時候大喘氣,這就已經驚動了家中主人啦,但隨即墻外又有大隊士兵喧嘩鼓噪,主人藏在屋中,不敢稍動,生怕被那些亂兵順帶手劫了財物,擄了人口去。等到士兵們逐漸遠離,主人家這才大著膽子,持燈來照,一眼就瞧見了半身是血、狼狽不堪的是宏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