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法不可廢

這回沖過來想救人的是曹操的宿衛都尉典韋典國藩,只見他雙手一分,圍觀的士卒“唏哩嘩啦”跟波開浪裂一般,全都跌翻在地,於是分開了一條通路出來。典韋“噔噔噔”大步來到場中,暴叫道:“孫汶是某的部下,他若有罪,韋願以身代之!”

是勛心說以身代之管蛋用啊,你這個頭大無腦的家夥,對付趙達這類貨色,你這麽說完全沒戲!可是該怎麽說才能有用呢?是勛氣得渾身哆嗦,竟然連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良策來。

只聽趙達淡淡地回復道:“黃軍亦典都尉部下也,今已伏法。達無能使典都尉代罪,不知典都尉可要殺了趙達為部下報仇?”

“你!”典韋這家夥腦袋一根筋,就知道忠誠於曹操,對於曹操親自頒布的軍令,親自任命的校事,他自然不敢也不願下手。可是要他就這樣眼瞧著孫汶被殺,趙達放肆,自然也不甘願,當下沖上去一把揪住了趙達的衣襟:“你我且去主公面前分辯個是非曲直!”

“可以,”趙達還是一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冷淡面孔,聞言微微點頭,“然而曹公有令,明日便要攻城,今日便須將軍中叛逆全數斬滅。我與典都尉去見曹公,你等繼續行刑,不得有誤!”

“誰敢!”典韋連聲暴叫。

“典都尉好大的威風,”趙達微笑道,“你在這裏,他們自然不敢行刑。然而……你不是要與達一起去見曹公嗎?”

“好了,”人群外突然又響起一個是勛熟悉的聲音來,“圍聚轅門,高聲喧嘩,成何體統?將這些圍觀的兵都綁下了,軍法處置!”

“慈範?”是勛聞言,不禁皺眉。

只見一身黑衣的盧洪緩緩步入場中,朝是勛稍稍一揖:“是參軍。”

“慈範,汝也要綁我不成?”

“不敢,校事之權,不及將佐、參軍。”盧洪垂著頭,不去看是勛的臉色。

“原來,你也是校事……”是勛這才恍然大悟。

《太平禦覽》曾引《魏略》,提到過一則歌謠,說:“不畏曹公,但畏盧洪。盧洪尚可,趙達殺我。”這是指曹操在軍中設置校事官,以加強對臣下的伺察和糾舉,結果校事恣意妄為,搞得人人自危。這段記載,是勛在前一世是讀到過的,並且《三國志》和《晉書》的多篇傳記中,也提到過校事,提到過其首領盧洪和趙達之名。倘若是勛初到此世,便得識盧洪,一定可以想起這些記載來。

但是人的記憶若不加復習,總會逐漸消磨,加上“盧洪”之名實在太過大眾化,所以是勛當日為濟陰督郵,奉命行縣,問程昱借來盧洪相助,就壓根兒沒往這方面去想。後來他把盧洪舉薦給曹德,但是被曹操橫插一杠給搶走了,倒是偶爾見著盧洪跟曹操密談,但他本人不屬於軍方的系統,也不知道這位盧慈範究竟在做些什麽——問了對方也不回答。現在才明白,敢情盧洪跟趙達一樣,都是曹操信任的特務頭子,怪不得搞得這麽神秘兮兮的……想起歷史上對校事的評價,是勛一則以驚,一則以喜。驚的是校事權力很大,為害時間很長,自己今天得罪了他們,後果可很難預料啊;喜的是細思史冊,似乎並無大將、謀士為校事誣殺的記載,估計他們就對付不了自己,再加上這校事尤其是趙達的下場嘛……我知道的。

就聽趙達對盧洪說:“達待與典都尉同去拜謁曹公,轅門行刑,便托付於慈範了。”是勛聞言,沖過去一把抓住了盧洪的肩膀:“慈範,卿亦與某同去拜謁主公吧!”

盧洪擡起頭來,朝是勛微微苦笑:“便洪、達不在轅門,斬刑終將行之。況典都尉非能言者也……”說著話瞟了典韋一眼——“若想保下孫汶性命,除非是參軍去見曹公求赦。”

趙達朝他一瞪眼:“慈範,你……”

典韋雖然不聰明,可也不是笨伯,當下叫道:“也說得是,便請是參軍去見主公,有某在此,定不教彼等害了孫汶性命!”

是勛眼珠一轉,朝典韋輕輕點頭:“如此,勞煩典都尉了。”說著話大步離開轅門,朝向曹操的主帳而去。趙達想要追上去,卻被典韋牢牢按住了肩膀,一動也不能動。

趙達不禁埋怨盧洪:“軍法不可廢,慈範何故如此?”

盧洪瞟了他一眼,然後望向是勛的背影,緩緩搖頭道:“堅鋼必折……汝這般作為,不是守法,反是亂法,且我等必因汝而死無葬身之地啊……”

是勛為救孫汶,一時心急,有點兒莽撞了,竟然不等衛兵通傳,就闖入帳中,求見曹操。眼瞅著曹操的臉色就有點兒不大高興,問他:“宏輔匆匆而來,是何緣故?”是勛氣喘籲籲的,開門見山地答道:“為校事欲斬孫汶,特來求赦。”曹操就問:“因何罪而欲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