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是兵是賊

是勛此番高密宣詔,由百余名曹軍護衛兼充儀仗——所經處大多為曹家領地,雖有一小段袁家之地,但袁家與曹家尚為盟友,故而路上要對付的也不過就是些不長眼的山賊草寇罷了,不必要帶太多人馬,以免袁氏誤會。這百余人大多是步卒,只有兩三匹馬,也就無法遠遠地派出偵騎哨探,只有三、五人先出隊列一裏左右,聊充警戒而已。

回來稟報的就是一名先行的曹兵,據他說於前方路狹處遭遇盜賊,對方也不報名,也不沖殺,只是占據高處,遠遠地放箭。他的同伴,即有一人腿部中箭,暫時在路旁包紮、歇息,他先回來稟報。

是勛喝停了眾人,轉過頭去又問那兵:“既未報名,也不沖殺,汝如何知是盜賊?”那兵愣了一下,回復道:“小人見到其中幾人的身型、樣貌,都是平民打扮。”

是勛心說平民執械者也有很多種,比方說大宅的護院、豪強的莊兵、村鎮聯保的鄉丁、浪跡天涯的遊俠、自殺襲擊的恐怖分子……好吧,最後一種這年月還沒有,但——士兵脫下盔甲、戰袍以後,瞧著不也跟平民一般穿著麽?

他下意識地就去瞥了王修一眼。王修乍聞此訊,略略松了一口氣,可是眼見是勛的眼神瞟過來,又急忙裝出吃驚的樣子來,還插嘴問:“這是哪裏來的盜賊?!”但他這戲就演得太假了,是勛不禁在心中大豎中指,隨即又再詢問那名士卒:“他們就只是放箭,不曾追殺你等?”

“不曾。”

“有多少人?”那名小兵沉吟了一下,回稟道:“以箭矢的密度看來,約摸四、五十,但小人隱約見得還有執刀挺矛的,恐怕不下百人,都據險而守,難以攻取啊。”

孫汶駕車,是勛和鄭玄乘車,然後一左一右,就是王修和魯肅二人,都騎著馬。當下魯肅將馬一鞭:“待某去瞧個究竟。”是勛趕緊跟後面喊:“子敬小心啊!”魯肅轉過頭來朝他一笑:“宏輔休以肅為文弱之士也。”

是勛心說我知道你能打。根據史書的記載,魯肅曾經為避袁術的征召,舉家逃出東城,去居巢投奔周瑜,州兵前來追趕,他讓人把大盾豎在地上,自己連射好幾箭,全都洞穿盾牌,就此嚇阻了追兵——魯子敬就不是戲台上的老好人文官也。可問題你現在身上沒鎧甲,手裏沒武器,對方又只是遠遠地射箭,一個不當心就會亂箭穿身啊。楊再興不比你能打,不也變成刺猬了嗎?只可惜,這個例子沒法舉給魯肅聽。

魯肅去得很快,是勛根本就攔不住。轉過頭來瞧瞧鄭玄,就見老夫子仍然微閉雙目,穩穩地坐在車上,跟平常趕路時沒啥兩樣,有如古井,不起波瀾。他剛想問鄭玄該怎麽辦,鄭玄象是能讀心似的,也不睜眼,就開口說:“玄非能臨陣者也,路途中事,都聽少府。”

是勛心說你“非能臨陣者也”,難道我就是嗎?上過戰場和會帶兵,會打仗可是兩回事兒啊。心中苦笑,表情上卻毫不顯露,只是又轉頭去望王修:“王公以為,該當如何處置?”

王修說:“若果然是盜賊攔路,恐怕無法繼續前進,要麽退歸,要麽便繞至山北而行。”是勛心說退回去,那就真如你的願了,至於繞路——山北就是臨朐城,徹底是你們袁家的地盤兒,到時候還不知道你們能玩出什麽妖蛾子來呢。再說了,袁家本多智謀之士,想要名正言順地留下鄭玄,未必就沒有好辦法,自己這回兵貴神速,打了他們一個冷不防,要是兜個圈子,延誤了行程,鄴城那邊兒大概就有指令到青州來啦——不成,今兒個我非從這裏走不可!

時候不大,魯肅就返身而回——他根本沒敢深入,再加上本人也精通弓術,當然不會輕易被敵人射中——跟是勛說:“山雖不高,險要卻均為敵所占,以肅估算,不下三、五百人,且器械精良,非普通山匪流寇也。即平原對決,我軍亦無勝算……”說著話瞟了王修一眼,那意思,除非青州兵也肯相助,當然啦,可能性不大。

魯肅最後分析說:“觀敵之意,專為阻我,不使通行,無下山掩殺之勢也。”

是勛心說我就猜到是這樣,當下注目王修:“青州境內有此悍匪,王公可知之乎?”王修一攤雙手,說我不清楚,我主自入青州以後,原本的黃巾、殘兵,還有豪強丁壯,鬧事兒的就很不少,誰知道這是哪一股啊。

是勛冷笑道:“哪裏來的鼠輩,也敢阻擋天使之車。我等且大張旗號、排出儀仗,且看他們敢不敢再放箭!”他估摸著這就是袁譚臨時派來的兵馬,偽裝成山賊,目的只是攔路——要是咱們硬是往前沖呢?他們應該不敢真的傷了自己和鄭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