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訓詁之師

是勛開口就說“我能”,倒嚇了任嘏一跳,當下緊盯著是勛的眼睛:“得無戲言乎?”是勛輕輕搖頭:“吾從孫公祐學,亦鄭門之再傳也,安敢戲言?先生若能入許為官,則兄等亦可入為博士,傳經傳、興鄭學,流芳千古。”

任嘏還是不大信:“卻不聞三公九卿,有姓孫者也。”除非你是啥高官的子侄啦,才可能有這種能量。是勛故作神秘地一笑:“欲於天子前進言,何必三公九卿?侍郎、議郎、中郎、諫議大夫等,兄都能知其名姓麽?”我就是當議郎的時候跟皇帝敲定的這事兒啊。

任嘏不淡定了,匆忙拱一拱手:“茲事體大,嘏無能為也,孫兄請稍坐片刻,某去請幾位師兄過來。”

是勛心說你趕緊去請,就不知道你那些師兄當中,有沒有我聽說過的人哪。

任嘏匆匆忙忙出去了,時候不大,匆匆領進幾個人來,先後報名,果然就有數位名人在內——一個是山陽郗慮,字鴻豫,後仕漢為禦史大夫。他曾經與華歆一起奉命,入宮去收捕伏皇後,獻帝質問郗慮:“郗公,天下寧有是邪!”想不到天下還會有這種事兒,當著皇帝的面把皇後給拖走!

一個是魯國劉琰,字威碩,後從劉備為蜀漢車騎將軍。其妻胡氏曾經入宮,被太後留住了一個月,劉琰懷疑胡氏與後主私通,就命部下小兵抄著鞋底子去搧老婆的臉。胡氏上告,後主震怒,遂以“卒非撾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的判詞,將劉琰斬首棄市。

一個是南陽許慈,字仁篤,同樣仕蜀為大長秋。他是蜀中少有的幾位學問家之一,深受劉備優禮,但沒什麽過人的長處和特殊的事跡。

是勛唯一確定不了的,是一位清河王經。歷史上有個著名的王經,字彥緯,也是清河人,曾經擔任曹魏的雍州刺史,被姜維在洮水上殺得大敗,其後入朝為司隸校尉、尚書,曹髦被弑以後,遂為司馬昭所殺。可是掐指算算,那是六十多年以後的事兒了,就算眼前這小年輕真能活到八九十歲,但據說他死的時候老娘還在——我靠,百歲人瑞啊!這真的可能嗎?

還有幾位鄭門弟子,是勛就連名字都沒聽說過了。當下眾人互相施禮,一起坐下,把棚子給擠得滿滿的。年長的郗慮首先開口,直截了當地問是勛:“孫汶之名,不聞於世,而慮見尊兄氣概非凡,有名士氣——得非假托乎?”

是勛心說我有什麽氣概了……不過也可能這幾年當官兒,那風度就跟普通白身不盡相同,這位郗鴻豫先生倒真是目光如炬啊。既然對方點出來了,自己也不好再裝,幹脆實話實說:“不敢相瞞,區區營陵是勛,如今在許任少府丞之職。”

劉琰“呀”了一聲:“得非襄陽難宋仲子的是宏輔麽?”

是勛心說你們這消息還傳得真快——“不敢,勛有何能,而難仲子。相互切磋而已。”任嘏道:“有門人自南而來,雲師門再傳是宏輔於襄陽辯經,使鄭學之名盛於江沔。嘏適才不知,多有得罪!”說著話趕緊伏地稽首。

是勛雙手攙扶,心說雖然哥是個傳說,你也不必這麽大禮相見,還星星眼一副FANS相啊——一瞧眾人當中,就這位任嘏年紀最小,估計還沒到二十,倒正是瘋狂追星的中二年齡……郗慮當真眼光毒,腦筋快,忙問:“是少府此來,難道是賫了朝廷的詔旨,來征召先生嗎?如是少府所言,朝廷有意使古文經學入五經博士?”

“非有意也,”是勛輕輕搖頭,賣賣關子,然後瞧著眾人略顯失望的眼神,才開始大拋重磅炸彈,“勛已上奏天子,三公並準,尚書擬詔,今後不分今文、古文,是何師承,但通一經以上,學有所長者,皆可入為博士。”

眾人聞言,盡皆大喜,只有郗慮還有所懷疑,伸出手來問是勛:“詔書何在?可能允我等先拜見麽?”是勛心說也就這年月規章制度不那麽嚴格,要擱後世,你想私看詔書,就得拉出去亂棍打死。他搖一搖頭:“為先生往日不肯應召,故勛此來,專為探詢先生真意爾。詔書尚在傳舍,未曾攜來。”

許慈就說啦:“若能大興鄭學,既是我等的宏願,也是先生的夙志,便請是少府往傳舍取詔書來,我等這便前去說服先生。”王經搖頭:“先生年事已高,又新逢喪子之痛,恐未必肯於成行啊。”

啊呦,是勛心說果然如同史書所載,鄭益在鄭玄之前就掛了麽?急忙詢問:“王君難道是說益恩?勛前在北海,亦與益恩相善,不知他……”郗慮神情哀戚地回答道:“慮前與益恩相談,益恩亦曾提起過是少府之名……昔袁青州兵圍劇縣,益恩往救孔文舉,不幸為亂軍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