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我能興鄭

是勛在莊院裏呆了兩天,第三天就入城去拜望曹德——曹操就任司空以後,就把兗州刺史之職讓給了他的兄弟。

見面之後,是勛恭敬施禮:“拜見曹刺史。”曹德一把攬住他的臂膀:“你我至交,何必如此?快,快,堂中敘話。”

兩人登堂入座,是勛就取出曹操和曹政兩人的書信,遞給曹德。曹德大致瞧了兩眼,先擱在一邊兒,問是勛道:“我兒安民在都內可好?”是勛說曹安民挺好的,只是——“似他大兄(曹昂),太過老實,都便不肖其父。”

曹德愕然,問:“難道某不老實麽?”是勛笑道:“尊兄狡黠,寫在面上,君之狡黠,深於心內。”曹德就說啦,你怎麽知道我兒子不跟他爹似的,也把聰明藏在肚子裏呢?

兩人說說笑笑,話題逐漸轉到了是勛這回的使命,曹德就說啦,你沒事兒老東跑西顛兒的幹嘛?我知道你的真正才能並不在於此,所以應該留在許都,好好輔佐我哥啊。是勛心說我真正的才能就是能夠預見某些大事,施加一定程度的影響,但隨著歷史軌跡的改變,已經很難再起到什麽作用啦,當即苦笑道:“此皆命數也……雖然,曹公幕中文武皆備,安用一勛?”

曹德連連搖頭,說:“論及武事,有子孝、子廉、元讓、妙才諸兄弟在,自然無慮。論及文事,孝先(毛玠)過於清直,仲德(程昱)與人多迕,至於郭嘉——其心叵測,吾素不喜也。”是勛挺奇怪,為什麽那麽多人對郭嘉印象都不好呢?自己沒覺得他怎麽不近人情或者肆意胡為啊,怎麽就那麽遭人恨?

他問曹德:“去疾乃忘文若(荀彧)、公達(荀攸)乎?”曹德冷笑道:“荀氏可是有人仕於河北啊。”

是勛說不如你也入許,去幫忙你哥好了。曹德連連搖頭,略微湊近一些,低聲說道:“世間最可信者,首推從兄弟,其次相識微時,患難之交,其三無欲者也,親兄弟更在其後。”是勛笑著問:“兄弟如此,父子如何?”曹德撇一撇嘴:“父母最欲信者,兒女也,而兒女最不可信;兒女最不信者,父母也,而父母卻最可信——世間事,大抵如此。”

啊呦,是勛心說曹去疾你深了啊,這句話足可作為格言警句,流傳千古!

回到是家莊院,是勛又住了兩天,然後和管巳灑淚分別,啟程往青州去。臨行前他關照管巳,說等我從青州返回,還從鄄城這兒過,那時候想必天氣也暖和了,就接了你們母子返回許都——雖是新都,但肯定會日益繁華,醫療條件也會超過鄄城,兒子跟那兒住,我既舒心,也能放心。

他自鄄城行向東北方向,過東平、濟北、泰山,於路回想當日護著曹家父子反向而來,那時候還是白身一個,短短數年間便秩千石,實在恍如隔世。但是他沒有再走瑯邪,主要是不打算去碰劉備,而是自萊蕪北上齊國,再轉向北海。

鄭玄的老家,是在北海國的高密縣,在營陵東南方向。是勛沒回營陵,終究那不是他真正的祖籍,就毫無感情,而是從朱虛向安丘、昌安,直奔高密。大概一路上走得挺謹慎,所以並未遇賊,所至縣鄉,只要打出“天使”的旗號來,也無人攔阻——不管怎麽說,袁家表面上都還是尊奉漢獻帝的,袁、曹之間也還沒有正式撕破臉皮。

二月既望,渡過濰水,前面就是高密縣城了。是勛宿於一傳舍內,召了傳吏來詢問情況,傳吏告訴他,鄭康成先生每逢五、逢十便在城西的家中開講,弟子數百,及四鄉來聽講的又有千人,當真盛況空前。是勛心說你這沒見識的家夥,空前個屁啊,根據史書記載,鄭玄開講,最多的時候有上萬人與會,你是沒趕上過那好時候吧。

他在傳舍歇了四天,到二月二十日天不亮,就留下車乘、儀仗,換上一身常服,只帶著孫汶一個,騎馬直奔鄭家而去——魯肅早說了暫且不去,所以還未起身。是勛是想先去聽聽鄭老夫子講課,再打聽一下他有沒有出山的計劃,先不急著去宣旨征召呢。要是鄭玄不打算赴許呢,自己就先得下點兒水磨功夫去遊說,別等到詔書一宣,被對方當場拒絕,那多下不來台啊。

兩人快馬奔高密方向而去,越走身邊的人就越多,稍一打問,果然都是去聽鄭玄講課的,不但有士人、縉紳,甚至很多販夫走卒也混雜其中。人們都說,鄭先生秉持著孔子“有教無類”的主張,不管身份、地位,只要肯去聽課,他全都歡迎。是勛倒是不用問路了,跟著人流,很快就來到了鄭家。

原本以為是一片莊院,近前一瞧,原來只是十多間草廬,外面還圍繞著很多臨時搭建的棚屋,大概是鄭門弟子所居。講課的地方是在露天,似乎是農家的場院,一側還堆著些幹草、叉耙之類,有行商當場兜售坐席、飲水和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