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忠不義

是寬根本就沒有必要攔著是勛,不讓他跟曹家接觸,因為根本就攔不住。可是在攔不住的情況下還偏偏要攔,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我就是要釋放危險信號出來,以亂你的心志。

所以曹宏說這是“亂軍之計”——“宏輔可知是誰進言陶使君,召劉備入徐?是誰進言而使劉備屯紮襄賁?又是誰說動使君,立陶商為嗣?”

是勛聞言就是一愣:“難道不是麋竺麽?”曹宏搖搖頭:“是下邳相笮融笮偉明。”

笮融在演義中就是個過路打醬油的,說他曾與劉繇合兵一處,抵禦過孫策的進攻,戰敗後跟著劉繇一起跑去投奔劉表了。即便在史書上,那也是個小人物(當然只是跟曹操、劉備這種大人物相比),但是勛就偏偏還記得他的事跡——無他,因為這家夥在中國佛教發展史上,起到過相當重要的作用。

笮融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他最早投靠同鄉的陶謙,陶謙就認命他做下邳國相,還命其督運下邳、彭城和廣陵三郡的錢糧,誰知道笮融把那些錢糧大多給貪沒了,都用來蓋佛寺,還鑄造塗金漆的銅佛像,甚至以減免稅收勞役來吸引百姓入教,據說前來投奔他並且加入教團的,多達五千戶。他還經常搞“浴佛”活動,賞賜給百姓齋飯,為了求食而前來參觀的超過一萬人。就這麽著,把大筆的政府經費都浪費在宗教活動上了。

可是笮融表面上信佛,實際的所作所為,卻跟佛教宣揚的清心寡欲、樂善禁殺完全不挨邊兒——貪汙公款也就罷了,後來曹操攻伐徐州,笮融帶著一萬多百姓和三千匹馬,棄職而逃,跑廣陵去依附太守趙昱。趙昱擺下宴席,好生款待笮融,誰想笮融喝多了酒,突然間惡向膽邊生,把素有清名的趙昱給宰了,還縱兵在廣陵郡內大肆抄掠。接著他經過秣陵,又殺了彭城國相薛禮,一度跟劉繇合兵,轉頭就宰了劉繇麾下的豫章太守朱晧。劉繇大怒,發兵攻打笮融,笮融兵敗逃入深山,為山民所殺。

一句話,這家夥就是一個打著佛教徒幌子的徹頭徹尾的惡霸匪徒!正如同這時代最著名的人物評論家許邵許子將所說:“笮融出軍,不顧名義者也。”意思是說這家夥動起兵來從來不管什麽名義,也不在乎風評,根本就節操無下限。

當然那麽一大套,在是勛的腦袋裏也只有略微轉了一圈兒而已,他繼續聽曹宏說下去:“笮偉明為陶使君的同鄉契友,深受信重,但此前僅督運事,不幹州政。此番突然前來郯城,立陶商而納劉備,人皆以為是欲與我曹、麋兩家鼎足而居。此為曹氏之憂,亦為麋氏之憂,其重非我獨受,故可暫不在意。如今麋子仲故使是叔勉阻攔宏輔你,是要警告於我,他麋氏已與笮融合謀,或者,笮融原本便是麋氏的黨羽。如此則獨我罹憂,情急之下,或許便會做出什麽不可言之事來……”

是勛大致明白曹宏的意思了。即便笮融突然插腳,想跟麋、曹兩家平起平坐,終究麋、曹之間的均勢還沒有打破,曹家不會過於擔憂——兩家只要聯起手來,難道還怕他一個笮融?可是實際上笮融跟麋竺本為一體,這一來天平就徹底倒向了麋家,曹家想要挽回局面,非得有所動作不可。

如今陶謙還沒有掛掉,麋、曹兩家就算相爭,也都是在暗中較勁,不敢玩什麽明面上的花樣。麋竺暫居上風,故意透消息給曹家:看哦,笮融是我的人哦,你別搞錯哦。我帶球已經到了禁區了哦,你就幹瞪眼等著我射門嗎?你會不會被迫鋌而走險?

曹宏點頭道:“陶使君立陶商為嗣,本就恐我曹家不滿,倘若我兄弟此時有所妄動,定為使君所忌——恐怕,這才是麋竺最想看到的吧?”

是勛心說果然不愧是“讒慝小人”,這花花腸子繞的,我今天要不來找他,大概就真讓麋竺跟是寬給蒙騙了,被當成槍使還不自覺。可是,就算能看破這一點又有啥用呢?——“難道便按兵不動,任由彼等猖獗嗎?”

曹宏輕輕搖頭:“如今的急務,是要將劉備趕出襄賁去……”

第二天一早,是勛前往拜見陶謙,呈上曹操的書信,申明荀彧所定三事。陶老頭子的氣色明顯不佳,就光聽著,也不說話。最後是勛又說:“勛今已除服,欲擇期與曹氏女完婚,還請陶使君俯允。”陶謙聽了這話,才似乎精神一振,微笑道:“汝自擇期可也,何必老夫應允。總之當日一杯喜酒,是不能少了老夫的。”

等是勛出去了,陶謙才環視眾臣,問他們:“曹孟德送來錢糧,並續借耕牛,也就罷了,他屯兵沛東,究是何意?”

麋竺瞧瞧曹宏,低下頭去不肯開口。曹宏心說你肯定以為我要幫曹操說好話,所以想後發制人是吧?可是你這個光會撥拉算籌、算珠的販夫,又如何能夠猜到曹某心中所想了?他把腰一挺,拱手道:“我恐曹操此舉,是欲覬覦我徐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