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裸身而來

管亥等人被推出大帳去了,是勛臉上不禁露出了驚駭和惱怒之色。曹操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說:“宏輔不要疑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我只是讓兵卒們好好看住了管亥他們,別讓他們偷偷跑了。”

是勛瞧瞧曹操的眼睛,算是勉強相信了——這時候管亥這頭“豬”已經入了虎口,他就算不相信,那也沒辦法再扭轉局面啦。

這回受降的時候,曹操安排在各方圍堵黃巾的主要將領、幕僚,也大都趕了回來,當下曹操拉著是勛的手,就給逐一介紹——有治中從事毛玠、東郡從事呂虔、濟北從事李乾,這些是兗州刺史系統的屬吏;還有別部司馬厲鋒校尉曹仁、別部司馬曹洪、折沖校尉夏侯惇、軍假司馬陷陣都尉樂進、軍司馬於禁,再加上任峻任伯達、戲賢戲志才,這些是行奮武將軍系統的部下。

是勛跟他們逐一見禮。他最想見到的,其實是那位著名的“荀令君”,但可惜並不在座——估計還在東武陽幫曹操鎮守著大本營呢吧。

曹操一邊介紹屬吏、屬將,一邊不住口地誇贊是勛,什麽“少年老成”啊、“腹有錦繡”啊、“智計無雙”啊,那套話是一串兒一串兒的。是勛連連作揖,表示不敢當——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不敢聽了這些牛皮就從此飄飄然了。最後曹操說:“家父也多虧了宏輔保全,才得以生還兗州——來,去疾,你我一起向宏輔謝過此恩此德吧。”

是勛這才注意到緊靠著曹操正座的竟然是曹德——我靠老兄你真的一開始就在嗎?還是半中間閃進來的?抱歉我又沒注意到……眼看曹操兄弟就要跪倒在地,向是勛致謝,是勛趕緊給扶住了。曹操是一扶就起,不禁使是勛腹誹:就你那力氣,真要想跪我扶得起來嗎?拜托多少掙紮一下吧,你這戲也演得太假了,跟你昨兒想要砍我的時候,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嘛。

曹操緊緊攥著是勛的手,表情格外誠摯,對他說:“聽去疾言道,宏輔你並未出仕陶恭祖,仍是白身,既然如此,那就別回徐州了,還是來幫我吧。州內從事、各縣長令、幕府參軍,你隨便挑啊,就算郡守、國相,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是勛心說你還真敢許願,我一個白身,連孝廉都還沒有舉上,要是瞬間躍升到二千石,天下士人的唾沫星子不把我淹死,也要把你淹死了——哪怕劉備,他也先在平原令上晃了一晃,才進位平原相的不是嗎?曹操想要招攬他,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其實他還沒到曹營來呢,就察覺到曹德有這個意思,只要曹德跟曹操一說,曹操肯定會征辟自己啊,只是倘若沒有此前那一番驚心動魄、峰回路轉的遊說,對方不會端出那麽些高級職務來讓自己挑就是了,頂天兒也就是個州掾。

所以對此他早有定計,當下淡淡地一笑:“並非是某不願侍奉曹公,奈何臣裸身來……”

“臣裸身來”,這是個典故。話說當年漢高祖劉邦開基創業的時候,陳平離開項羽,前來相投,劉邦挺看重他,拜為都尉,任為護軍。但是不久就得到小報告,說陳平大肆收取諸將的賄賂,錢給多的,他就安排個好位置,錢給少了,他就給安排個差位置。劉邦召陳平來責問,陳平就說:“臣裸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

這裏的“裸身”,當然不是說陳平脫得精光溜溜,一絲不掛地來見劉邦,而是說他沒帶什麽資產,所以要是不收賄賂,那壓根就活不下去啊,光您給那點兒俸祿,不夠我吃的啊。如今是勛也是同樣的意思,你曹操要我留在兗州,行是行,可是我家在徐州啊,親戚、產業都在徐州啊,孤身一人上你這兒來了,我靠什麽吃飯哪。

他早就已經拿定主意了,既然已經傍上了曹操,那幹脆就不回徐州去了——一個人多自在,比呆在是家還得看好幾個哥哥的臉色,要強上一萬倍。而且他是打算賣了徐州的,這要萬一哪天陶謙醒悟過來,自己就是張松第二……啊不,第一。還不如先閃了,徐州的雷就讓陳登、曹宏他們頂著去。

“宏輔放心,”曹操趕緊說,“卿救了家父性命,家父百萬資財,就算全都資助了你,那也是應該的……”是勛心說應該是應該,也得老頭子答應啊,老頭子還沒死,你還沒繼承遺產呢,空口許諾管蛋用啊。當然曹操也不會光拿老爹的財產說事兒,他當即承諾,只要是勛肯留下,財產、田宅,那肯定是不會短缺的。

是勛趁熱打鐵,說還有一事要請曹公允諾,曹操說你說出來聽聽,只要我能辦到的,無有不允。

昨晚把曹嵩和曹德接回來以後,曹操兄弟就抵足而眠,談了一整夜,曹德把一路上的經歷,還有自己和是勛的種種推測,全都告訴哥哥了。曹操當即就抄起枕邊幾案上的水杯,狠狠地擲在墻上,砸了個粉碎——“袁術,我與汝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