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無禮冒犯

就仿佛演義上龐統要先蟄伏在耒陽縣,等張飛來巡視才展示才學,然後將出魯肅和諸葛亮的薦書來,是勛這回見到已經把曹操基本說服了,赦免管亥和徐、兗合縱的兩個論題全都得以通過,這才把曹德的家書,還有陶謙的公文全都掏了出來。

陶謙的公文很簡單,也就是假模假式地慨嘆一下天子蒙難、漢世衰頹,然後恭祝曹操入主兗州,最後鼓勵他要勤勞王事,安靖地方。曹操當兗州刺史不是朝廷任命的,而是地方上推舉的,推舉完了找倆名士、官僚給“表”了一“表”,別說這表章朝廷會不會通過了,就連能否安全送達長安,大家夥兒全不當一回事兒。所以陶謙這些廢話,其實是表示自己承認曹操兗州之主的地位,並且暗示咱們可以再加強一下往來。

至於從前因為分屬不同的陣營而產生的種種齟齬,甚至在邊境上有過的沖突,也包括這回曹豹、臧霸侵占兗州的土地,那是壓根兒提都沒提。

曹德的信更簡單,光說是勛既是咱家親戚,這人又很有本事,值得信托,希望老哥你不要怠慢了人家。

這一來曹操的態度更加熱情了。是勛趁熱打鐵,說不妨我這就前去勸說管亥投降,你派人做好收繳武器和安排屯田的事宜,同時再派兵去蛇丘境內把你爹你兄弟你侄子都接過來吧。時間不等人,要做大事就得爭分奪秒啊!

於是當天下午,是勛就跑了一趟黃巾大營,直截了當地跟管亥說,曹操已經答應赦免你了,當然也赦免了原本在處決名單上的其他幾名黃巾首領,你們這就放下武器,趕緊投降吧,晚上一刻,恐怕就要多餓死幾個人。管亥召集部將們商議,大家都把手一攤:“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咱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還有人不放心,就問是勛:“曹操真的打算饒過咱們?他不是想把咱們誆騙出去,然後設下埋伏,一鼓成擒吧?”是勛撇嘴笑笑:“你們現在就是籠中之鳥、釜底遊魚,他只要再圍上幾天,你們全都得餓死,還用設埋伏坑陷你們嗎?”

管亥點點頭:“我相信是先生不會害咱們,但是……曹操還有別的條件沒有?”是勛就說了,曹操不會立刻放你們回去,恢復普通農民的身份,他得先把你們圈起來屯幾年田。大致說明了一下屯田的規則,管亥說也就相當於給曹家為奴,先種幾年地唄,只要他肯給農具、種秄,這活兒咱們接了——你別看老子打仗不靈光,種地可是把好手。

是勛暗暗撇嘴,心說就這年月的技術、經驗,哪怕你吹牛說是種地的狀元,那又能有多大能耐了?你一畝地能打出五百斤糧食來嗎?得意個屁啊!

於是當天黃昏時分,青州黃巾就分成百人百人的一個個小隊,開始按照指定路線往曹營行去。曹營旁架起了大鍋,熬著薄薄的稀粥,給這幫餓殍吊命——得用兵器換粥喝。等到天黑,收降行動就暫且停止了——誰知道會不會有那賊心不死的家夥趁機會去偷襲曹營啊?

是勛陪著管亥殿後,在黃巾大營裏多呆了一宿。這一宿當然不至於再餓死什麽人,一則身體最弱的那些已經趕在天黑前送出去了,另方面百萬人的大營,覆蓋面極廣,光挖草根也能再挖個一兩天。管亥就用草根熬了鍋黑乎乎的湯,還端了一碗遞給是勛。

是勛的肚子“咕嚕嚕”的叫啊,他這一整天除了在曹營門口啃過幾口幹糧以外,就再沒吃過什麽東西了,所以很自然地接過了碗,仰頭就是一大口——我靠,好難喝!他差點就沒吐出來。想起來自己十三歲之前,呆在窮溝裏,那也是整年喝這玩意兒啊,怎麽如今養尊處優了,竟然就不習慣了呢?就算朱元璋當了皇帝以後,不也照樣捏著鼻子還能灌進“珍珠翡翠白玉湯”去嗎?

對了,捏鼻子——是勛一咬牙,一捏鼻子,就把整碗草根湯都灌下喉嚨裏去了,權當喝中藥了吧。管亥一直望著他,完了問:“還要嗎?”是勛忙不叠地搖頭,把碗遞回去:“不用不用,我已經飽了。”

“你還真能喝得下去,”管亥臉上的褶子竟然舒展了開來,“你這個士人先生,真的跟其他人不大一樣啊。你說你費勁巴拉的,非要救下我的性命做啥?我都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啦。”

自己怎麽跟其他士人不大一樣呢?是勛默默地問著自己。他是從兩千年以後穿越而來的,心裏面基本上就沒有這個時代士大夫普遍的“君子”、“小人”的區隔,不覺得管亥這些泥腿子跟曹操之類地主老爺在人格上有什麽高下之分。況且初來此世的時候,自己也是個泥腿子啊。

在理智上,是勛明白這個時代泥腿子不可能翻身,農民革命毫無勝利的希望,自己要想踏實活下去,並且活得更好,就必須要想辦法混進地主圈子裏去——要不然他也不會冒名頂替、李代桃僵到營陵去啦;但是從感情上,他雖然不至於象很多文學作品當中高大全的主人公那樣,見到流民就哀嘆階級剝削、階級壓迫的不公,上了戰場就喚起拯救國家民族的歷史使命,但對於管亥這些有過幾面之緣的人,不管他是農民也好,是地主也罷,終究不願意看到他們無辜就戮——當然,管亥是不是無辜,那還得打上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