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事後諸葛

事前諸葛亮難做,事後諸葛亮好當,等到謎底一揭開,此前的種種細節,內含種種隱秘,也就可以徹底貫連起來了。

是勛在孔融面前抄“采采榮木”,當時只有孔融和是儀兩人在場,怎麽就能在短短一年內傳到了徐州曹小姐的閨房裏來了?一條可能的途徑是孔融對外透露的,但是勛在北海呆了大半年,就沒聽到士人群中傳出自己什麽詩名,鄭益、王忠等人日常來往時偶爾說起來,也光提“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了,豈有墻內開花墻外香,青州抄詩徐州知的道理呢?

那麽只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這事兒是是儀告訴了是著、是紆,然後這兄弟倆告訴了是寬,再通過是寬告訴了曹家……哪兒這麽巧啊,是寬一見到下雪就不由分說地扯著自己遊園,遊園就遊園吧,又能迎面撞見主人家小姐,撞見了互相不回避,還跟一起搭話,然後才兩句話就扯到自己頭上……除了下雪是偶然,其它都是你們早就計劃好了的對吧!是你是大導演昨晚臨時編出的劇本兒對吧!

是勛這個懊惱啊,怎麽一著不慎就踩了是寬挖好的陷坑呢?可是轉念再想想,自己就算能夠未蔔先知,早就料到了這一切,這大坑該踩還是得踩——難道族兄要扯你去遊園賞雪,你能夠撒潑打滾地不去嗎?難道迎面撞見了曹小姐,你能夠裝小醜讓對方徹底放棄你嗎?

再退一萬步說,哪怕沒有這出戲文,是寬既然打定了主意讓自己娶曹家小姐,還寫信通知是儀,是儀就有九成的可能當即應允,他是自己名義上的伯父,更是是家的大家長,難道自己有拒絕的權力嗎?別說娶曹家小姐了,哪怕大家長讓自己娶沈元那鳥人家的女眷,自己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不是嗎?

太祖爺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曾經說過:“這四種權力——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人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今天是勛算是領教到了族權的厲害啊,切身感受到封建族權對自己的禁錮和摧殘哪——可是沒有辦法,在這個時代,要想好好活下去,就沒有什麽個人自由可言。

他咬緊牙關,努足力氣,還想繼續掙紮:“何不將曹氏女許配給八弟?”是峻也還沒說定親事哪吧,他是你們親兄弟唉,沒事兒總扯上我幹嘛?

是寬搖搖頭:“子高無行,如此大事,他如何能夠擔負?”說著話又習慣性地拍拍是勛的肩膀:“宏輔,休要總將自己當作是外人。你我同祖兄弟,叔父又已過世,你無所依靠,便將家父當作你親生父親,將我等當作你親兄弟便可。是家能否在徐州站穩腳跟,進而能否廣大門楣,便全靠你我,還有文通啦,便連大兄也是靠不上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是勛再沒有任何推搪的理由。事後他自己安慰自己:“生活就象是被強奸,要是注定了無法反抗,那還不如閉上眼睛默默地享受吧。”曹小姐不難看啊,反正自己此生注定要因家長之命、媒妁之言去討一個陌生的女人為妻,與其兩眼一抹黑地不知道撞見什麽姐,那還不如就曹小姐吧。曹豹雖然在歷史上只是個打醬油的,可在現實裏終究是徐州數一數二的豪強,能沾他多少光就沾他多少光吧,難道你還癡心妄想娶曹操的閨女不成麽?

可是轉念又一想,不妙不妙,就跟曹小姐這短短幾句話的接觸,她貌似是個喜歡詩歌的女文青哪,一旦娶進門來,日夜相見,那還不立碼露餡兒啊?拍拍腦門又想,不怕不怕,老子有神器“夫權”在手,她難道還敢胳膊肘朝外拐,去揭穿老公的真面目嗎?

他就這麽患得患失地迷茫了一上午,下午曹豹派人來找是氏兄弟,說“使君召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是勛就覺得曹豹對自己的態度更熱絡了許多,難道說他閨女已經回去稟報了,說瞧見是家七公子了,人品不錯,或者是寬已經去跟他講好了,說我家七弟“應允”了婚事,現在就等父親大人的尊命了嗎?是勛卻是一腦門的官司,不敢正眼去瞧曹豹。

曹豹帶著是氏兄弟去拜見陶謙。就見這位大名鼎鼎的徐州刺史,滿臉的褶子,須發皆白,果然眼瞅著就已經風燭殘年,沒幾天好蹦跶了。瞧上去陶謙跟是寬很是熟絡,寒暄過後就問:“此前所言,叔勉可考慮好了嗎?”

是寬畢恭畢敬地回復說:“多承使君厚愛,然而小人先得安頓好家族,才好應使君的征辟。”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陶謙說著話,又把目光移向是勛,“聽聞令弟也是一時俊彥,可願來州中為掾麽?老夫這裏實缺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