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雪中偶遇

是勛想象中的曹豹,就是一粗魯武夫——不,轉念再仔細想想,此人身任徐州兵曹從事,該是士人,而非武夫,後來讓張飛一頓好打,要論粗魯,應該也粗魯不到哪兒去……要麽就該獐頭鼠目,是一奸佞小人或者無名下將的慣用大眾臉吧。

可是他根本料想不到,從屏風後面轉出來的此間主人竟然會是這般形象。只見此人身高在八尺左右——也就是一米八奔上——肩寬腰細、四肢頎長,光這身量,就夠上雜志封面的。至於相貌,怎麽說呢?貌似那些評書演義中描繪美男子的套話,大多都能夠套上個五六分。

先說“面如冠玉”,這曹豹的膚質瞧著就不錯,臉上沒有一點痤瘡啊、斑痕啊、雀斑啊什麽的,但卻是健康的小麥色,並不夠白皙;再說“目若朗星”,他一對細眼其實經常眯著,偶爾一睜,確實精光四射,使人不敢逼視;至於“鼻直口方”,此人鼻梁確實挺拔,但鼻頭略微有些下鉤,平白生出點陰戾之氣,而雙唇略厚,卻又將這點戾氣自然地消散於無形,反而顯得頗為中正平和;“五柳長髯”他是比不上戲台上的關公的,濃密而整齊的胡須,也就剛垂到胸口而已,距離肚子還挺老遠……總而言之,這曹豹倘若刮幹凈胡子,擱是勛的前一世,就屬於平易近人的高富帥,出門會引起大姑娘小媳婦連番尖叫的那種,而且要是去演戲,就這種形象,不是男一也得是男二,還肯定是正面人物,或者隱藏極深的奸角。這就是那打醬油的曹豹嗎?簡直臉再寬點兒就是潤發哥,臉瘦三分就是道明叔……“叔元兄別來無恙?”是寬的問候徹底打消了是勛的疑惑——果然這位就是曹豹曹叔元……只見曹豹儀態端莊,拱手還禮:“重會叔勉,為兄不勝之喜,請問這位是?”

是寬向曹豹介紹了是勛,雙方分賓主坐下,隨便寒暄幾句。曹豹也不矯情,很快就導入了正題:“叔勉的來意,前日書中已達。請放寬心,有我在徐州,不管欲購何處的田舍,都由我來出面,位置、價錢都好商量。”

“如此便煩勞叔元兄了。”看起來是寬跟這位曹豹交情還真不錯,三言兩語,就把大事基本商量定了,接著就開始各說些別後際遇。是勛支楞著耳朵只管傾聽,倒是從中得出好幾條重要訊息:一,這位曹豹行三(所以跟是寬一樣,表字中有個‘叔’字嘛),上面活的還有個二哥名叫曹宏,字仲恢,也深得陶謙寵信,任為簿曹從事之職;二,陶謙這兩年雖然頻繁動兵,將青州黃巾驅逐出境,其實基本上都是曹豹和騎都尉臧霸領兵,他本人就呆在郯縣沒怎麽挪窩——因為年歲大了,健康狀況也不大好,早已不堪鞍馬勞頓了;三,陶謙的兩個兒子陶商和陶應,全都是紈絝子弟、無德衙內,所以州中普遍對後陶謙時代憂心忡忡。

曹豹和是寬懇談了一個多小時,其間兩人也多次似有意似無意地把話題轉到是勛身上,似乎擔心冷落了他。是勛回話前先籠手齊胸,對方問一句他就答一句,態度極為恭敬,絕不主動插話——關於這些地方上的歷史細節,他就想插話也根本插不進去啊。

完了是還算豐盛的酒宴,宴罷家人來報,已經安頓好了是氏兄弟的從人,兩位是公子的宿處也都打掃幹凈了。於是撤宴而散,是勛回到寢室,借口酒喝多了,倒頭就睡,生怕是寬趁著酒興再要來跟他白扯些什麽。他躺在褥子上就想啊,既然曹豹已經打了包票,那是不是明天就能返回諸縣去呢?還是買哪兒的地、置哪兒的宅子,都必須得跟曹豹商定了細節呢?反正自己插不上話,是不是幹脆找個借口不露面為好呢?又有啥借口可找呢?

大概因為路途疲憊,而且這一道兒上逗引著是寬詳細描述自己遊學的經歷,自己的精神過於緊張,是勛躺下沒多久,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當晚做了一個荒夢,夢見是寬果然要來跟他談詩,夢中的自己倒是毫無懼色,開口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結果是寬一張嘴:“卻不如‘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了。”是勛聞言大驚:“三兄,原來你也是穿越來的?卻不知從何年何月穿來的?”是寬突然間把臉一板:“我來自七十八世紀,特來捉你回去割了JJ當太監!”

他從夢中悚然驚覺,又是半被窩的冷汗,只覺得口幹舌燥,忍不住就叫:“月兒取水來我喝。”然後才徹底清醒過來,想到此行並沒有婢女跟隨,別說月兒了,連星星也沒一個。

睜眼擡頭,只見朦朧的白光從蒙著薄紗的窗欞中直透進來——呀,原來天已經亮了。披衣起身,推開窗戶,突然無盡的寒氣撲面而來,他不禁鼻子一癢,就想要打噴嚏。眼光掃向窗外,但見院中原本枯黃的灌木、草坪全都不見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