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驚雷投箸

這以後的發展,可以用一句古詩來形容:“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對,對於阿飛此刻身處的時代來論,那不能算古詩,而是未來詩……總之,一主二仆三人策馬離開氏家莊院,走了還不到三裏地,天色才剛有點兒顯得黯淡,余暉鋪滿了大地——估摸著也就酉時二刻的樣子——突然便見一條火龍從遠處沿著大路迤邐而來。氏勛心裏本就藏著事兒,擔著驚呢,見狀急忙下馬,扯著從人就避到路旁的小樹林裏去了。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一望,只見那是一列土兵,瞧架勢起碼五六百人,全都各執長矛大戟、環刀鐵劍,匆匆便往氏家莊院方向而去。

“糟了!”氏勛狠狠地一咬牙關,“難道是郡中提前派發了兵馬前來嗎?”

他猜得還真不錯,原來郡中書佐才剛派人渡過列河,去給氏伊通風報信,後腳就被張太守給拿下了。隨即張太守就命令都尉率兵先行,前來搜捕氏家父子,他親領大軍次日跟進。

氏勛當即就想騎上馬,抄小路回莊去警告父親,但是被阿飛和倫家兩個硬生生地給扯住了。按照倫家的想法,這時候就算背插雙翅,或者身具禦風之術,估計也趕不大及,少主此去分明是自投羅網嘛。阿飛則編造理由狂拖後腿說:“太守欲坑陷主人父子,少主不歸去,終是一大心病,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應該不會傷害主公;少主若歸去了,主公才會有危險哪!”

氏勛瞥了阿飛一眼,不過好在這幾年當中,阿飛口出奇怪之言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氏勛只當那是夷人的諺語,也不追問。

按照阿飛和倫家的意思,主公既有準備,應該不難脫身,少主還是應該按照事先的計劃,出海回老家去。況且己方勢單力孤,面對好幾百的郡兵,就跟三只小螞蟻似的,就算回去了也於事無補,還不如回老家北海找到親眷,再想辦法哪。

可是氏勛堅決不肯聽從——先回北海?黃花菜都涼了啊,就算能想出什麽奇謀妙計來,也不可能讓老爹死而復生啊!所以他最後還是帶著兩個奴仆,暫棄了坐騎,小心地躡在兵卒之後,返身回到了莊院附近。遠遠的,只見那些土兵發一聲喊,便左右散開,將氏家莊院團團包圍了起來。接著莊院某個角落響起一陣喧嘩之聲,似乎有人在喊:“莫要放走了奸賊!”

過了不久,兵眾中突然又暴出一陣歡呼:“已擒獲那老賊了!”氏勛目眥欲裂,拔劍出鞘,便待沖過去救人,卻被倫家用力按住了肩膀。

阿飛還是那套毫無根據的說辭,認定只要兒子不自投羅網,老子的性命便可保全——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氏勛又不是什麽名聞遐邇的豪傑之士,張太守有必要因為忌憚他,而暫且留他老爹一條狗命嗎?可要是不這麽說,眼看著氏勛奮力掙紮,就非得沖回莊院裏去,他作死不要緊,作為家奴的自己不可能不隨後緊跟啊,到時候難免玉石俱焚——自己這塊來自兩千年後的人造玉,可不願意陪著這古代的頑石一起赴死。

氏勛這時候是徹底地亂了方寸,他掩耳盜鈴一般竟然勉強相信了阿飛編造的理由,憤怒、恐慌、擔憂等種種情緒反復糾纏、醞釀,最終還是決定等夜半以後再潛入莊院去探個究竟——“天色既晚,郡兵不會離開莊院。莊內地理我均稔熟,便悄悄潛入去,若能救得父親,一起逃出最好,事或不協,便與父親一並死了吧!”

探查的結果,偏偏中了埋伏,估計是求仁得仁,跟他老爹一起掛了——太守恨這爺兒倆入骨,不大可能留下他們的性命。而倫家在掩護少主的時候,也連中數矛,被捅成了個血人兒,跑出來沒太遠,才向阿飛通報了氏家父子同時殞難的消息,就一跟頭栽在地上,也很快便咽了氣。

只剩下一個阿飛,因為夜盲症而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在莊外接應,僥幸逃得殘生。接著,這位穿越客經過反復權衡,活下去的欲望逐漸被活得更好的欲望所壓倒,他終於決定鋌而走險,於是搖身一變,打算頂著氏勛的名字,跑北海去招搖撞騙。

他各方面都考慮得很清楚了。首先,樂浪僻居一隅,北海又在青州,這時代人員往來的頻率極低,低到令人發指,只要他躲進北海氏家不隨便出來見人,謊話就不大可能被揭穿。其次,氏勛才一歲多點兒就被老爹抱到樂浪來了,氏伊除了那封信也沒有交待任何信物,老家應該也沒人辨認得出真假。

更重要的是,阿飛靠著在氏家莊院住的這些年,八卦之魂暴發,把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各種事情都打探了個門清,甚至包括氏家父子的生辰、氏勛身上沒有任何胎記、氏勛過世老娘的高矮胖瘦、出身門第,就沒有他不清楚的。這麽說吧,氏家的奴仆未必能知道多少主人隱私,氏家父子對那麽多婢仆的了解也有限,全莊院中,甚至包括其它幾所莊院,舉凡跟氏家主仆有關的情報,阿飛知道得最多,他認老二,就沒人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