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13 理宮務皇帝振乾綱 清君側敏中遭黜貶(第2/8頁)



  “秦媚媚先說。”乾隆冷冷說道。用手蘸著涼茶在桌上隨手劃著等他回話。

  “奴才……奴才……”

  “你這麽怕的?”乾隆冷笑道,“你不說也罷,你去吧。不要你說了——自然有人說的。”

  秦媚媚磕了一個頭,撐了撐臂,似乎想起來,又覺得不對,忙又磕頭,囁嚅著道:“方才主子訓誨以‘忠君’為本,主子恩重如山的,奴才怎麽敢欺瞞?實在的這裏頭彎彎繞繞的,奴才也瞧不明白。昨個後晌太後還好好的,說今個兒是齋戒日,要召二十四福晉、五福晉進來靜修。昨晚召她們進來,說著話,皇後娘娘也來了,太後趕了奴才們出去,她們裏頭說的什麽奴才不敢偷聽。只中間進去沏茶,聽二十四福晉說:‘老佛爺別為這事著急,有些事我們裏頭人再弄不明白的,消消停停的趁空兒和萬歲爺說。這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奴才沏完茶就退出來了……”

  “是烏雅氏?”乾隆怔了一下,詫異道,“她在家守喪,怎麽會知道和珅‘選人’的事?”心裏思量著覺得不對,烏雅氏本人就和自己有一腳,她怎麽敢吃這份幹醋?想著便目視王廉,王廉卻是十分幹脆,磕了個頭但然說道:“奴才原來也是懵懂。秦媚媚這一說,也就醒了。昨兒萬歲爺賞東西,二十四爺府、五爺府都是高雲從去的,當時和大人正在午門外頭。我還問高雲從,怎麽不走東華門,倒要出太和門?高雲從笑笑,不言聲去了。”這一說,秦媚媚又想起來,在旁說道:“奴才也知道的,奴才去齋戒宮那邊傳懿旨,送老佛爺的《金剛經》。撞上高雲從打永巷子裏頭出來,他說剛剛見過主子娘娘。皇上賞兩個寡婦福晉每人五十兩金子,娘娘賞的是大哆啰呢絨尺頭。東西重,要奴才叫兩個人幫他搬,奴才那陣子也忙,讓他自己叫,就去了。”王仁也道:“準定是姓高的,他嫂子是五爺府的奶媽子,他妹子喇叭花兒侍候娘娘更衣上的得意丫頭,他媽他姐原都是十六王府針線上人,他舅先就是跟二十四爺的管家頭兒!這人不哼不哈的,其實腦袋瓜子又靈又尖,我們背後都叫他‘金剛鉆兒’!”

  三人異口同聲指定了高雲從,乾隆倒起了疑心,高雲從在養心殿原是個二等太監,悶葫蘆兒似的只是勤快辦差,莫不成看著他要上台面兒,招了他們的妒?想著,笑道:“你們說的只是猜測,不叫證據。高雲從只是個打雜的太監,他未必那麽大膽子。”

  “皇上,”王廉苦著臉道,“這種事奴才們不敢胡說的,高雲從不是個膽小人,他偷看您的書,還到四庫書房問過萬歲爺借的書單子,他一個太監問這個幹麽事兒呢?”王仁道:“不但看書,還看折子呢!有回我進暖閣子裏,他正用濕布抹炕席,一手抹著,一手指頭挑著看您剛批過的折子,見我進來忙丟開手。後來說閑話,他還問,是不是劉大人從山東寄來的,恁門厚的?我說寄來的又怎樣,山東來的無非是國泰於易簡的,於大人才結記呢!與你雞——xx巴的相幹。萬歲爺最忌諱太監偷看折子!再說你,弄汙了折子,算你的算我的?他笑著說,都是沒雞——那個玩藝的人,誰操這份淡(蛋)心?請局子搓雀兒牌的把事兒混過去了——”他看著乾隆發怔,磕頭住了口。

  居然事涉於敏中!再沒有這樣讓乾隆震驚的了。於太監而言,他豈止忌諱他們“嚼老婆舌頭”搬弄是非傳言宮闈秘聞,結幫兒弄夥依附後妃挑三窩四起哄鬧家務,離間天家骨肉親情而已?交通王公、勾結大臣、窺探軍國要務……這些事更是犯了順康雍三代令主的鐵牌禁令!是他們結夥陷害和珅?還是與和珅通連設局坑陷於敏中?抑或於敏中果真外頭道貌岸然,有這樣鼠竊狗盜之行?……一霎時乾隆心中動了無數念頭,他的臉色已變得又青又黯,鬼火一樣的光波隱在眼瞼後磷磷閃爍,繃著嘴陰沉地笑著,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傳高雲從進來!”

  ……高雲從是滿臉莊肅趨進來的,但他心中卻滿都是歡喜:大約“整肅”宮禁三個人不夠用,又招了自己來的?待到叩頭請安了,聽不到一點回聲,他陡地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心裏一緊提起了警覺,一頭打著主意猜測,一頭等問話。

  “高雲從,”許久,乾隆才問話,他的聲音有點悶,因為殿宇空闊,略為帶著空洞裏的回音,“你一個月是多少銀子的月例?”

  大家都不防乾隆張口問這個,都一下子擡起頭來,高雲從怔怔回道:“回主子,十二兩。”

  “吃喝穿戴另是官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