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05 趁火打劫和珅擅權 乘亂取利殺人滅口(第4/7頁)



  和珅用手抓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晃了晃身子說道:“於中堂是有旨與本案回避隔斷的。你告訴於易簡,除非於中堂本人與案件有涉,可以寫出來呈我們斟酌。私地的話留著以後再說,這時候不要給於中堂添亂。該替他說話處,於中堂比我們要經心得多。可以明白說話,無益的事不用想也不要作,該幫他忙的人不用說也幫忙的。嗯?”

  “是……”

  劉全去了。和珅驀地想起於敏中,心中不安地動了一下:於易簡出了這麽大事,他居然能穩坐軍機安之若素,照樣辦事照樣見人照樣受寵信,這份涵養功夫真讓人佩服——但就眼前糾察於易簡的案情,除了一些家信裏有教訓於易簡“精純辦差勿致家憂,修性養德遠離流俗”的話頭,“光明正大”得可以刊刻行世,確實也沒有什麽銀錢上的瓜葛。他提起筆,還想給紀昀寫信,轉思紀昀太過敏捷,說不定正惱著尋由頭整自己,撩撥得和於敏中合力了反而砸鍋,便又慢慢放下了筆。他知道自己,雖說這幾年看書作文章頗有長進,比起這些人來,還是藏拙為好,自失地一個苦笑,搖了搖頭,從架上抽一本《資治通鑒》來細細披閱起來……

  自從劉全“談話”過後,國泰和於易簡二人天天盼和珅的“召見”命令。兩個人都住在巡撫衙門軟禁著,國泰住的賞菊亭,於易簡住的梅花書屋,都在西花廳後頭。吃喝拉撒睡都可自便,只是行動起坐都有人隨身“照料”,一句閑話也不能交談。但守護的人裏頭有欽差行轅的人,也有巡撫衙門原來的護衛。老長官舊情面,國泰的消息靈動得多,“十五爺去兗州”“福四爺來濟南”甚至福康安“蒙陰閱兵”他都知道。境內出了造反大案,兩個人一則以懼一則以喜,懼的是責任,不說自己本身案由,單是龔三瞎子在自己任內扯旗放炮,至少也要“摘去頂戴,留任立功以觀後效”,何況本身罪在不測,不啻雪上加霜。喜的是又出了比自己更大的案子,前任歷任今任責任不明,審讞斷刑遷延時日,瓜葛牽連紛繁勾扯,說不定大案掩了小案,成個渾水摸魚的局面,三年五載拖過去,後頭的事誰說得定呢?……這麽一憂一喜時驚時乍,夜夜日日襲擾二人,弄得他們坐臥不寧,很想散步見面痛快交談幾句,偏偏又是劉墉派來刑部的邢建業統管警衛,一見他們想往一處湊,立刻便有幾個人先搭訕著湊上來,只得罷了。心裏這份急,和拉屎尋不到東廁也不差什麽。

  焦急中三天過去,五天也過去了,寧耐著硬頭皮,堪堪的第九天,吃過午飯還沒動靜,二人隔著花園一帶女墻散步,統著手在陽地裏一步一踱,正尋思怎麽相互搭問一句,邢建業帶兩個戈什哈進來,就天井裏向二人虛作一揖,笑道:“二位大人的心思卑職知道,是等和大人來的吧?現在和大人已經來了,在西花廳專候呢!”兩個人聽了頓時都精神一振,對視一眼便跟著邢建業匆匆趕過來。果見和珅笑嘻嘻站在花廳門口已經等著。劉全雙手垂膝站在階下,向前跨一步打了個千兒,賠笑道:“二位大人,我們中堂爺今兒備了酒,請二位小酌說話呢!”

  “備酒?”兩個人同時一愣,遲疑地看了看和珅——這中午剛用過飯,吃的什麽酒?和珅見二人猶豫,笑吟吟將手一讓,說道:“啊——是這樣的,你們犯案,我們辦案,連年也沒有過。今兒正月十八,元宵也就過去了,趕劉中堂打平邑回來,就又忙起來了——這陣子省城各司道衙門忙得烏龜翻潭,都在支應福四爺軍務,我是一點空也擠不出來,今日我放半天假,特意來看看你們。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別這麽著死了老子娘似的——老國、老於,來來,入座!濟南這地方說是泉城,我看釀的酒也稀松,我們聊聊,聊聊……”

  二人滿腹狐疑跟著進來,見是一桌八寶席面,四葷四素,也不見怎樣豐盛,擺在桌上猶自白氣蒸騰,和珅情意殷殷,又拉座兒又親自斟茶,請二人坐,“坐了說話,不必和我鬧客氣。”國泰緊盯著和珅的臉斜簽著屁股坐了,小心翼翼問道:“東注大人呢?他不過來坐坐麽?”

  “錢灃啊?他去了濟陽,明日才得回來呢!”和珅用筷子給二人各夾了一個大蝦團子,笑著自己也坐了,說道,“是為盧見曾的事,他在那兒有莊園,查問出來,又說是葛孝祖的產業,阿桂來信叫查一查。”他皺起了眉頭,嘆息一聲道:“這事情抖落大了,紀曉嵐怕也要沾包呢!”

  國泰二人懷著鬼胎,滿腹關心是自己的案子,聽和珅說了紀購又講李侍堯廣東任上的事,心裏都急得焦的,但旗人養成脾性,天塌下來只講究個“從容”,萬事都不能帶出猴急相,耐著性子聽和珅東拉西扯,還要故作關心搭訕話頭,聽和珅說起正陽門觀燈的事,國泰一拍大腿嘆道:“這起子反賊膽大,居然鬧到京師!可見小人之心險不可測……嗯……李臯陶布置得當,阿桂又回了北京,一下子就破案了,一下子就破案了……唉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這個……”說的這件事,心裏想的另一件,到後來語無倫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的都是什麽了。於易簡皺眉說道:“自從三藩之亂,北京沒出過這種事,真是江河日下了——驚了聖駕了麽?還有老佛爺……她老人家最是慈悲憫人的……”他也有點不知所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