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5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第2/7頁)



  “奴才聽見過。也有說奴才是傅恒班底的人,還有紀昀、李侍堯的閑話。”阿桂老老實實說道,“傅恒在位日久位高權重,有這些議論不足為奇。當日皇後鳳駕夢逝,就有人說傅恒要失勢,奴才以為這是市井之徒庸俗無聊之見,誰在奴才跟前說這話都要申斥他!因為傅恒實在沒有結黨營私的情事,衡人論事,不以私人成見。我、紀昀、李侍堯雖然私交很好,但栽培、發現、提拔任用,不是傅恒的推舉;連傅恒在內,也是皇上聖躬獨裁晉升上來的。說這個話,雅一點是以螢蟲之明度天心之月;說俗了,小看了傅恒更小看了皇上——皇上豈是可由人臣能左右的?所以聽見這話,奴才不憂不懼,只是覺得可笑可憐。”這顯是早已想定了的奏對,說得透徹有力。略一沉吟,又嘆道:“一代後生追前輩,傅恒秉持重器二十年,乍然離去,人事有所更張,使政務能順利實施,不但應該,也必得這樣做,似乎也不必在意有什麽議論。皇上的宗旨從來沒有變過,傅恒就是活著,升降、黜陟也是朝廷政務的常事。哪有一成不變的理呢?”

  乾隆聽了一笑,說道:“想得面面俱到,可見還在讀書哦!軍機處新進幾個人,怕的就是新老不合。‘將相不和,國家之害’,這是《將相和》裏廉頗的話吧?和珅早年是你的親兵,連戈什哈也算不上,現在和你平起平坐……嗯,這個這個……”下面的話他覺得礙難啟齒,便住了口。阿桂微笑了一下,在他心目裏並不對和珅有惡感,但也只覺得他是個侍候人的好料,鉆營得無孔不入,伶俐得叫人眼花。要放在他來任用,擡舉一點也就給他個工部司官罷了。可和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攀龍附鳳,斬將奪關,連連騰達,在如此繁復紛變的中央機樞人事中如人無人之境,沒有過人之處是萬萬不能的。他覺得自己眼下還想不透這個人,因道:“和珅跟我時日很短,是他自己的能耐主子賞識,才得平步青雲的。奴才和和珅沒有恩怨,既是同僚,一定好生共事,斷不至因昔日分屬上下逞今日之強,也不敢因昔日同部瞻徇今日是非。”“很好,這樣朕就放心了。”乾隆滿意地笑道,“軍事、政務的事你多留心些,財政上的事是和珅,劉墉和於敏中分管治安和吏治。一路上朝廷詔諭都發給你看了,朕別無所慮,兆惠那邊一旦冰封解凍,要立即進軍。福康安這邊也不能出意外,首剿不利,再剿就十倍艱難——金川就是例。你大約還沒有進餐?本想賜膳的,在朕這裏你也進不香,這就跪安吧。今日不必辦公了,明個兒早遞牌子,先見見太後,陪朕送太後上正陽門。”

  “是,奴才遵旨!”阿桂肅然說道,“石家莊到高碑店一帶下了暴雪,壓塌了幾千間房子,奴才在那裏安置了兩天,得趕緊調運煤柴米面過去。奴才已經下令洛陽綠營,連夜用車運送退廢了的軍用帳篷。這裏還要請旨,圓明園修造用的余料,殘磚短木之類,便宜作價給戶部,賤售給這裏災民……皇上,那裏雪下二尺,景象真淒慘哪!都是一家人捂一條破濕被子,縮在廟裏吃凍窩頭喝涼水,走一路都是哭聲。奴才著令幾個縣衙、文廟、書院這些官用房舍都騰出來了。雪化天暖,傳起疫來,更是不得了的事……長江北各省巡撫,奴才也都要寫信關照一下,有這種事也照此辦理。皇太後、皇後和聖上都要上正陽門,奴才還要陪李侍堯城裏走走,看關防治安別有什麽疏漏。忙過這一陣再歇息不遲,好在奴才是個猛吃憨睡的,一覺好睡就打起精神了……”說完這才起身,臃臃腫腫行了禮退出殿去。

  出了永巷進天街,阿桂看天色,只見灰蒙蒙不厚不薄的雲浮翳似的凝著,看不見太陽也見不到日影,掏出懷表看時,是午過一刻。在隆宗門內已站著一大群官員,六部三司的都有,有的認識,有的只是面熟,阿桂便知是得了自己回京消息專門迎候來的;還有幾個蹺足引頸,巴巴地看著自己笑的,是離京前的“老油條串門戶”,仗著早年和阿桂是“貧賤之交”,為自己調優缺的,給兒子謀差求升遷的,綠頭蒼蠅般沒皮沒臉整日纏繞,自己這剛回京,前腳進來後腳也就來了。阿桂不禁又好笑又好氣,就在軍機處門口站定了,雙手一拱又一揖,說道:“諸位老兄,兄弟剛剛見了駕,回京還水米未進呢!還有多少交辦差使要料理,所以這就算見面了。兄弟不敢大樣,要請諸位見諒,外省遠道來的有急務,請在這裏候著,其余老兄除了軍情重務、救災政務要回的,且請回步。我就是給皇上辦差的臣子,不怕麻煩,過後我們再談,如何?”臉上笑著抱拳一揖,那群人說笑著如鳥獸散。阿桂這才進軍機房,卻見於敏中、紀昀、李侍堯都在,盤膝坐在炕上都望著他笑,因問道:“紀兄去六爺府回來了?你們就三官菩薩似的這麽坐著,笑個什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