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3 展孝心計議觀元宵 傅公府墨經點家兵(第8/8頁)



  接著便是開交,乾隆手大,八股交繩套上才看出來,中間交線只余了四寸長短,又要手勾又要口咬,烏雅氏直是個“掩面羞澀”形容兒,連手帶頭被乾隆“掬”在捧裏開那交。烏雅氏好容易將線頭咬在口裏,雙手向外扯線時,忽然覺得乾隆手指頭在唇上按了一下,“咯”地一笑,扯開交,中間只剩了兩根線擰成一條,烏雅氏左右掌前各纏結出兩個“紅疙瘩”來——已是散交了。

  “這是甚麽?這是二珠戲龍!——虧你說嘴……”乾隆鼓掌大笑,“還傻乎乎含著繩兒作甚?你們兩個這麽貼面跪在朕跟前,真是逗人!”二人這才笑著下炕。陳氏命人端炕桌擺果子上茶。烏雅氏嬌嗔道:“主子的龍手太大了麽……”乾隆本來已經住笑,聽見“龍手”二字,又復大笑說道:“你自己吹了牛,怪朕麽?”陳氏道:“那年傅六爺府選家丁,有個十一二歲的毛頭小子應招。福康安嫌他身子單薄,隔過去了不要。那小子指著幾個家人說:‘四爺,他們帶繩子、杠子、刀,是要殺豬麽?殺豬要五個人?我獨個兒就辦了!’說著奪過一根杠子一把刀,兩手背抄著到豬圈裏。福康安也就跟上了。那小子指著一頭大肥豬說:‘就這畜牲成不?’見康兒點頭,不言聲過去,冷丁的一杠子揚起打下去,那豬哼也沒來及哼一聲就四蹄翻過來。這小子接著一刀攮進豬脖子裏,直沒到刀根,連打帶殺一眨眼工夫就了賬了……”

  她說得繪形繪色,乾隆和烏雅氏都聽入了神。烏雅氏剛要問“後來呢”,陳氏又道:“那小子一臉神氣,放開刀瞧著康兒,雙手卡腰說:‘四爺,怎麽樣,夠份子麽?我——’話沒說完,那豬‘哞兒——’一聲長嚎,四蹄子‘兀’地撐起身子,脖子底下帶個刀,忽地躥出豬圈,一邊兒叫一邊亂鉆亂跑,把王吉保也拱了個仰八叉。滿院子長隨掂杠子攆,一路都是豬血,淋得地下都是——原來這孩子就是屠戶家出來的,鄉裏的豬小,傅家這豬足有三百斤,照他老法子這麽著殺,自然是不中用……不過他自家吹牛,康兒還是賞識他,到底還是收用了……”陳氏說著便笑,烏雅氏笑得捂口兒:“殺個豬也叫主兒說得一波三揚,主兒真好剛口!大正月裏說得血乎乎的,也不怕主子忌諱……”乾隆笑道:“這有什麽忌諱?殺豬(朱)朕才不忌諱呢,多少姓朱的朕都殺了。明朝錢塘江鬧朱龍婆①,皇上姓朱,奏折子裏不敢講‘殺朱龍婆’,只好說殺‘黿’(元)。下旨叫‘狠狠地殺黿’,下頭發兵把黿殺得幹幹凈凈,朱龍婆卻安然無恙,該吃人還吃人,該咬牲畜還咬牲畜,竟是鬧個不了……”

  ①朱龍婆:亦作豬龍婆,疑即鱷魚。

  說笑一會兒三人升榻,陳、烏二人在旁服侍乾隆進晚點。乾隆因問烏雅氏:“你府裏去的外官多,外頭有些什麽傳言?好的反的,隨便兒說給朕聽。”

  “王爺病得懨懨的,我也不能見外人,聽不見什麽話。”烏雅氏道,“有些命婦進來給我請安,說起傅六爺的病,有些個話……”她看了看乾隆,慢慢嚼著杏仁,似乎不在意的樣子,接著又道,“說皇後夢了,六爺要再有個長短,這就是傅家大運消了……眼見於敏中上來,和珅、劉墉噌噌兒往上躥,這又是一茬人物兒,可不是風水輪子轉?”

  乾隆心裏一動,豎起了耳朵:他沒聽見過這話,也沒想過這事,不期自然的,外人已經說出來了——見烏雅氏看自己,掩飾著一笑道:“不妨事的,朕不追問也不計較,你只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