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3 展孝心計議觀元宵 傅公府墨經點家兵(第3/8頁)



  李侍堯兀自站著發怔。候滿倉苦笑著向他攤攤手,說道:“您瞧,說得好好的事,福四爺一句話打塌了!”李侍堯問道:“柴大紀幾時得罪了福四爺了?這人不像惹是生非的人哪!”他看侯滿倉和何逢全都搖頭,又道:“先辦我的正經事吧。柴大紀的事不急,你職方司先把他的批文留著,總歸有法子的。”侯滿倉笑道:“最窩囊的就是我這個職方司,官小的我管不到,官大的我管不了,還都得從我這裏押章蓋印——職方職方,又窮又忙,真真的實話!”何逢全笑道:“咱兩個換換!‘武庫武庫,又閑又富’,也要看各人做派不是?你職方司權不大,也是兵部房背兒上的姜太公!差使,在人自己調理待候……”說著,眾人一路往回走。

  兵部那邊議論,紀昀和福康安也在說柴大紀。紀昀同著他坐了一乘轎,許久二人都沒說話,見福康安臉上悲中帶怒,紀昀沉思一會兒,問道:“世兄,還在生職方司的氣?”

  “他不配!”福康安粗重地透了一口氣,眼睛盯著前方說道:“老劉統勛有句話,一個朝代,什麽時候到了買賣人命成風的光景,天下大勢就去了。所以劉統勛、劉墉是熬命抵死替皇上把守這道關口。我說還要加一條,武官什麽時候都學文官,鉆刺升官不靠廝殺,怕死愛錢不要命,天下也玩兒完!”他嘆息一聲,又道:“十年前柴大紀還是個未入流武官,沒聽他打過什麽仗立的又是什麽功,這就升參將!古北口大營是個幹凈地兒,把兵交給這樣的人帶,成麽?”

  紀昀邊聽邊打量這位少年公爺,英俊裏透著煞氣,微翹的下巴稍稍偏著上仰,一副傲睥雄視目無下塵的神氣,仿佛隨時都在顯示對別人的輕蔑……,不禁暗暗搖頭,試探地問道:“世兄過去見過這個人?”“見過。”福康安點頭道:“在揚州瓜州渡驛站。”因將當年怎樣救落難姑娘董鸝兒,派鐵頭鮫和胡克敬去驛站聯絡住處,被柴大紀一幹人強行扣在驛站,約略說了過節,又道:“胡克敬要是衣帽周正,明說奉我的命來的,這般樣受欺,我還能原諒他。胡克敬是扮的叫花子,他們就捆翻在雪地裏!這還是個東西麽?”紀昀這才知道原委。思量福康安據此就認定柴大紀是“鉆營”,怎麽都覺得勉強,因嘆道:“這是冤家路窄啊!”他轉了話題,說道:“一會兒見了夫人,奉旨的話要說得婉轉些才好,她就你這麽一個親生兒子,傅公還在床笫,乍說遠離出去打仗,會心裏難過的。”

  “我料母親已經知道了。只要在北京,我走到哪裏她都有人盯著。”福康安聽他說到母親,僵極的面孔立時變得柔和了,皺著眉無可奈何地拍拍膝說道:“她總怕我上樹掏鳥兒摔死了……我一箭射落過兩只雁給她瞧,她又可憐那死雁!”紀昀聽得一個莞爾,說道:“天下當娘的都一般心思,我娘也是這樣。小時候我口裏咬著筆磨墨,她也要把筆奪下了,說‘摔倒了比刀子都怕人’——我站在那裏磨墨,無緣無故就能摔個嘴啃地?”福康安沒有循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隨大轎悠悠閃動,他的眼略帶悵惘看著前方,許久才道:“父親一去,朝裏人事又是一變局。紀公你要留神著點,如今小人太多,不小心,站著磨墨也會出事的。”

  紀昀目光倏地一跳,身子仰一仰沒言聲。

  “明擺著的,皇上去了一個傅恒,還要另外再物色一個傅恒。”福康安誠摯地看著紀昀,緩緩說道:“在家侍奉父親,足不出戶,反倒看得更明白。人們去探望父親,病勢越重,中小官來的越少,大官來的越勤,後來和我兄弟們說話也越來越小心,小官們遞個請安手本道乏就走人——這也沒什麽,本來就是嘛,平原君門庭若市。市場興,都來趕集,日頭落了,各回各家。”

  紀昀聽得心裏一陣陣發寒,不禁問道:“傅公呢?他怎麽說?”翔去。福康安橫眉掃視一周,問道:“老夫人呢?”

  “回爺的話,公爺夫人喪服在身,不能出迎,在西花廳專候少主子、紀大人!”

  “起來站著。”

  “紮!”

  “在這候著。”

  “紮!”

  雷轟一樣的應聲中,眾人齊刷刷又站起身來。福康安不再說話,用手一讓,帶了紀昀穿過“兵胡同”徑向西月洞門,直趨西花廳而來。紀昀忐忑不安跟著,越過這霜雪刀槍陣勢,轉過一帶花籬,便見棠兒、福隆安、福靈安並兩位和碩公主媳婦,還有福康安新封夫人黃氏,都站在花廳東側書房門口等著了。連兩位公主,帶福隆安兄弟,見他二人進來,都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