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5 嶽鐘麒孤膽登險寨 忠傅恒奏凱還京華(第4/7頁)



  “把他架出去,用火燒熟了他!”莎羅奔悶聲吼道。

  幾個藏兵一擁而上,架起嶽鐘麒便走,嶽鐘麒拼力一掙甩脫了,冷冷一笑,說道:“何必故作聲勢?大丈夫死則死耳,用得著你們架?我去了,你——好自為之!”說罷掉頭就走,對藏兵怒喝道:“頭前帶路!”

  “慢!”莎羅奔突然改變了主意,“把他帶到客房裏,嚴加看押——傅恒來攻,這不是絕好一個人質?”

  ……嶽鐘麒被押出去了。眾人被方才的場面弄得一驚一乍,兀自心有余悸,一言不發注視他們的首領,崖洞外一片聲響的松濤不絕於耳傳進來,山口的風鼓蕩而入,吹得松明子火把明暗不定,顯得有點陰森,人們都打心底裏不住發噤。不知過了多久,活佛仁錯訥訥說道:“故紮,這樣一來就只有拼到底了……你再思量一下……”朵雲看著丈夫鐵鑄一樣的身軀,輕聲說道:“你的傷該換藥了……唉……我其實很服這位老爺子膽量骨氣的……他似乎是個好漢人……”

  莎羅奔袒開臂膀給朵雲擦洗換藥。他的臉色雖乃鐵青,聲音已變得柔和:“大家休息吧……嶽鐘麒和他的兵士們囚在一處,他們一定要評論我,詛咒我,互相交待一些話。派人聽著,明早晨一字不漏給我回話!”

  待人們都去後,朵雲安排莎羅奔回房歇下,偏身坐在床邊出神。她看了看閉目不語的莎羅奔,嘆息一聲,柔聲柔氣說道:“故紮,你真的要扣押嶽老爺子?”

  “晤,你怕?”

  “我怕。我不想瞞你,真的是有點怕……”朵雲偎依在丈夫胸前,摩掌著他篷亂的頭發喃喃說道,“我怕你走錯了這一步……我已經沒有力量和勇氣象上次一樣去中原尋找乾隆皇帝了……我覺得乾隆沒有騙我們……我的心裏亂極了……”

  莎羅奔躺著動也不動,象睡熟了一樣呼吸均勻。朵雲又餓又累,伏在他身邊畏怯地聽著外間驚心動魄的松濤聲,漸漸有了睡意時卻聽莎羅奔道:“不要怕。我已經想好了,跟嶽鐘麒下山。”

  “故紮!”

  “嶽鐘麒說的對。”莎羅奔靜靜說道,“我本來就是乾隆統治下的一個部曲首領,問心也從沒有想過造反——連反到成都的心也沒有,一個部曲向博格達汗屈膝,像我們在廟裏向佛祖屈膝,懇求我們部落臣民的平安和興旺一樣,是談不上恥辱的。我早就想好了,我既不是向傅恒低頭,也不向嶽鐘麒低頭,我向他們證明,即使到了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不是一個比乾隆任何一個臣子懦弱的人!”

  她睜大了眼睛,想看清丈夫的面容。但莎羅奔臉上沒有表情,半張著眼瞼,睫間晶瀅閃爍著光,仿佛自言自語,又象是對朵雲訴說:“仗……再打下去只有舉族滅亡了……沒有屈辱,也沒有了生命和光明,只留下滿是荒煙野草的金川,和我們無數父老兄弟的幽魂……就算我一個屈辱,能挽回這些,不也很值得麽?他送還我們的戰俘,還有糧食和藥,還在半路上……明天你派人接上來……接上來吧!唉……”他發出一聲嘆息,象窒息郁結了不知多少歲月那樣沉重和悠長。

  “故紮,我聽你的,我也陪你去見傅恒……”朵雲笑了,抽泣著伏身說道。

  第二天平明莎羅奔便醒來了,他沒有理會熟睡在身邊的妻子。小心起床來踱到山崖洞口,又進洞巡視了一下傷號,出來時,見嘎巴已經守在洞口,便問:“昨晚是你監護嶽鐘麒?還有他那幾個衛兵,他們都說些甚麽?”

  “回故紮的話,嶽鐘麒他們甚麽也沒說!”

  “沒有說話?”

  “帶進板房時他說了一個字。”

  “甚麽?”

  “他說‘毯!”

  莎羅奔猛地一怔,突然爆發出一陣嘶嘎的大笑,“這老頭子有趣……哈哈哈哈……帶我去見他……”嘎巴一邊走一邊抱怨:“故紮叫我們聽壁腳,幾個士兵嚇得縮成一團不敢說話,老爺子那邊一夜好睡,呼嚕兒鼾聲如雷,連身也不翻一個!”

  “是麽?”莎羅奔邊走邊道,“啊——那是說他不是一個心懷鬼胎的人!”說著,已到板房外,卻聽不到鼾聲,幾個士兵探頭探腦的不知說了句甚麽,便聽嶽鐘麒喝道:“別跟老子裝熊包!”接著推門出來,一邊披鬥篷一邊對莎羅奔道:“連個皮褥子都舍不得給我墊,一夜凍得睡不好!你這渾小子,給老子弄吃的來!”

  幾個藏兵原都偎在皮袍裏假寐,見莎羅奔過來早起了身,聽嶽鐘麒這般發作,大家面面相覷,莎羅奔孩子氣地一笑迎了上去,說道:“我讓他們預備早飯了,吃過飯你給傅恒發信,就說我獻一條白哈達給你,你送一條黃哈達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