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1 智勇婦智勇脫縲縱 伶俐童伶俐返金川(第3/6頁)



  “格力吉隆巴!”仁巴似乎愣了一下,粗野地罵了一句,亮出一面明黃鑲邊藍底黃字的牌子給莫計富等人看,姚清臣和邵師爺也湊過來噓眼兒瞧。卻是滿漢合壁兩行小字:

  乾清門三等待衛

  但他們誰也沒認真見過這物件,無法辨真假,心裏信他是真,但沒有回執放人是萬萬不能的。仁巴收起牌子道:“這個,假的?格力吉隆巴!”站在旁邊的朵雲突然道:“我不跟你走!我還是跟這幾位一道兒。你太粗野……”接著又是一串兒藏語。仁巴似乎有點氣餒,口氣仍是不容置疑,“我是劉中堂指令的!沒有商量的!一道走,可以的!”說罷和眾人拔腳就出門,在院裏立等。

  但漢人繁瑣儀節多,總有許多寒喧羅嗦,邵師爺還惦記著說官司,又取茶葉又送紅包兒,約略說了情節,又道:“回頭給太爺寫信再說詳情……”見仁巴在外跺腳,等得大不耐煩,這才殷辭出來。穿出東院未出儀門,朵雲越走越慢,似乎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仁巴大步在前,回頭道:“快點的!”姚清臣也問:“你好象有甚麽事?”朵雲囁嚅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要方便……”又是幾句藏語。

  她要解手。水火無情的事誰都能諒解。但衙門裏沒有女廁,就有女廁,誰也不能陪著進去,跟著送出來的邵師爺指指東墻跟一個斜搭的茅棚,說道:“那就是茅房——我喊喊看裏頭有人沒有。”近前喊了幾聲,裏邊沒動靜,笑道,“進去吧!”“謝謝你了!”朵雲說道。她似乎憋的厲害,擰步兒夾腿蹈蹈進了東廁。

  十一個大男人站在廁房不遠處等,但這種情勢不同於等吃飯看筵桌,不能死盯著,也不能議論長短,傻站著也似乎不妥(有偷聽廁所動靜嫌疑)。姚清臣儒生身份,覺得不雅,便和邵師爺兜搭:“老郭回來告訴他一聲,這離南通又不遠,得便過去聚聚。”

  “是,那是一定的,不過,他老人家就要陛任了……”

  “陛任更好,繞點道兒去我那盤桓幾日。”

  “成,到時候學生也陪著過去。”

  “你兄弟那档子事我心裏有數,放心就是——她是自殺嘛——不過你也得預備著破費幾個。判你有理,那頭死了人,畢竟也得安撫。刁民難惹,你當師爺的自然知道。”

  “是,老父台說的,正是學生心裏想的……”

  ……跟從姚清臣的三個衙役也自有他們的題目議論,張三請酒李四賴帳搭訕著。

  足有半刻功夫,議論突然停止了。先是莫計富,摸著腦後辮子詫異道:“怎麽還不出來?”一個衙役接口道:“就是!屙井繩尿黃河也該完事兒了!”這一說,所有的人都警覺起來,聽廁中寂靜無聲,姚清臣不禁臉上變色,指著墻問道:“老邵,墻外頭甚麽所在?”邵師爺也慌了,說道:“別是翻墻逃了——外頭是官道!”一個衙役便對廁房喊:“喂,完了沒有?完了沒有都答應一聲!”

  一片岑寂。

  再喊一聲,仍無動靜。姚清臣情知大事不妙,顧不得身份,大喊一聲:“我們要進來了!”一個衙役應聲大跨箭步沖了進去,幾乎同時便聽他尖聲驚呼:“老天爺!這婆娘翻墻走了!”在寂靜空寥的縣衙院中,這一聲喊話賽有人被蠍子猛地蜇著了頭,又似半夜行路突然碰到鬼魅樣帶著驚慌絕望。姚清臣雙腿驚得幾乎一個坐墩子軟在地下。邵師爺頭皮一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專門等著這一聲的仁巴也被這一嗓門嚇了一跳:這畜牲失驚打怪,他媽媽真給了他個好嗓子……姚清臣一個返醒回過神來,原地裏犯了瘋癲似兜了幾個圈兒,氣急敗壞對邵師爺道:“快,快!叫巡捕房衙役……全城戒嚴!”

  “這會子都放假了……”邵師爺臉色慘白,冷汗順頭往下流,結結巴巴說道:“等人叫齊,早就逃遠了……”

  “她走不遠!”莫計富叫道:“她穿那身衣服誰看誰照眼……”說話間,入廁的衙役已抱著朵雲的藏袍一臉苦相出來,絕望地說:“她把衣服換下來了!”姚清臣急叫:“把衙門現有的人,連夥夫在內都叫上,一齊去搜去攆!她是個大腳女人,好認……”突然想起還有個“寶日格勒”,忙轉身道:“請,請請大,大人作主!”

  仁巴見已得手,心裏篤定,臉卻板得鐵青,皺眉沉思拖延時辰,一付指揮若定的樣子,半響才道:“她跑不遠的!邵的,把你衙役的人都叫起的,向北,姚的,你們原路向西!我們東邊路熟的,向東!邵是本縣的,不要動,趕緊通知縣裏巡捕房。碼頭、客棧的,旅館飯店還有男人睡女人的地方(妓院),看把戲的地方(戲院),喝茶的地方——一律搜的!晚上卯時的我們集中,搜不到的再報劉中堂!”邵師爺聽聽,布置得滿在行,只是“卯時”是早晨,這位蒙古大爺大概弄混了,忙道:“寶大人指示詳明!不過卯時太遲了,酉時我們聚齊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