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05 多情帝娛情戲宮娥 慈嚴父慈嚴教慧子(第4/6頁)



  廣裏(即廣州)現有洋教堂三處,系特旨恩允來華貿易洋人禮拜之用;近聞頗有中國人為其煽惑入教者,即當查明置之於法,此事非細,當從防微杜漸處著心。切要。皇上特留意邪教動勢,“一技花”孽寇亦有乘天變傳疫蠢動情事,原有南巡順帶處置之意,遷延未能成行。金鉷於此不能切心實意辦理,聖

  心有所不滿也。

  說完,見福康安也停住了筆,便要過信來,果見逼肖自己平日書法,似乎更工整些,遂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還有一封是給你阿桂叔叔的信。前面意思一樣,言語你自己變通。皇上日前有調他軍機處當差的意思,又慮他資格淺,現在求才不拘格,或有指望。還有雲貴將軍、甘肅巡撫、提督、福建水師提督……沒有到的還有十幾位,只轉述旨意,溫存問候就可。給金鉷的信、河道總督的信另附我的話:運河新造橋梁,都要高出水面兩丈以上,拆舊換新,也是一個章程,所有口氣,都要留有余地。明白麽?”

  “明白。”福康安忙應道,又問:“阿瑪,橋為甚的要造那麽高呢?費工費料,車馬行人也不方便……”

  傅恒站起身來,疲倦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憂郁,說道:“禦駕總要南巡的,橋低了龍舟過不去,仍舊要拆的。你早已是侍衛了,慢慢的要學會慮事當差,一丁點的事慮不到,就要勞民傷財,上下不討好。寫吧,兒子。我累了,出去疏散疏散,回來還要一封一封都再看過,再交驛傳發下去……”他平日對兒子們絕少假以辭色,從來都是一副冷面孔,動輒就是一頓呵斥,此刻累得裝不出模樣,溫語絮絮,竟有點似棠兒平日口氣。福康安心裏一陣發熱,幾乎眼淚就要出來,凝矚著父親,用略帶哽咽的聲氣說道:“阿瑪放心,您的叮囑兒子記……住了。今兒您歇息不成了,疏散疏散又該上朝去了。兒子給您燒好參湯送去。”

  “好,你好生做吧!”傅恒沒有留心兒子情感的微妙變化,甚至也沒有留心自己的心緒,深深打了個呵欠,跨出書房。幾個長隨一夜守護侍候,除了端茶送水,都目不交睫兀坐在廊下春凳上,不能打瞌睡也不敢閑嗑牙,只可一碗接一碗喝釅茶解困,吃盡了苦頭。見傅恒出來,都是心頭一松。“呼”地站起身來,齊聲道:“老爺早安!”隨即打下千兒去。傅恒看看天色,東方已經露出薄曦,滿園竹樹花木已漸漸顯出蒼翠本色,不禁失笑道:“這正是我平日起身時辰,你們守了一夜,也都乏透了。告訴小七子,放一天的假,各人賞二兩銀子——小七子呢?怎麽一夜都不見他來?”

  一個長隨過來稟道:“老爺,我們王管家出了差錯。他家老爺子昨晚叫他頂磚罰跪。這會子只怕還在東院大柳樹底下跪著呢!”傅恒聽了一怔,還要問時,遠遠見幾個丫頭挑著小玻璃燈透返過來,便知是棠兒來了,遂迎了過去。幾個丫頭見他過來,忙都蹲身福禮。傅恒笑著對棠兒道:“起得忒早的了,草上露水把褲腳都打濕了。康兒偶爾熬一夜,你就這麽蛇蛇蠍蠍老婆子架勢——他結實著呢!”

  棠兒看了看自己褲腳。她是個十分講究修飾的女人,上身穿著玉色大褂,玄色寧綢鑲邊,繡著金線梅花,蜜合色褲腳也是掐金挖雲滾邊兒,一雙天足蹬著繡花沖呢鞋子。見丈夫打量自己,棠兒解了蔥黃鬥篷遞給丫頭,笑道:“你不說我還沒覺得呢!這還不怨你?西軒子外頭南道上那麽深的草,一根也不許鏟!康兒我曉得不礙的。你一天連午覺睡不到三個時辰,打這麽個通宵又立馬要上朝,我倒有點放心不下。康兒呢?我進去瞧瞧……”

  “他還在替我忙,你不要攪他。”傅恒站在漸漸清亮的草地上,適意地呼吸著清晨拂曉清冽的空氣,顯得格外精神、他甩著雙臂吩咐家人:“都散了罷,我和太太在園子裏悠悠步兒。”說著便向海子邊徐步走去。棠兒畢竟還到窗前窺了兒子一眼,這才趟著露水到丈夫身邊。

  夫妻兩個很久沒有這樣一處閑適地遊幽散步了,海子沿岸大柳樹垂絲如雨,遠看蔚蔚蘊蘊黛色迷蒙,眼前細觀是一片片新綠,油嫩得像淌下來的瀑布。他們在剪絨似的芳草地下漫步,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青蛙跳塘,偶爾幾聲“咕咚”,柳蔭深處各色鳥兒啾啾喋喋的呼應,打破這黎明前清新的寂靜。許久,棠兒才道:“昨兒進去,見著娘娘了麽?”

  “唔。”傅恒恍愧間,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

  “明凡是娘娘聖誕。栓保家的去江西,采辦的窯器,還有些西洋貨,都在朝陽門碼頭卸了船,我們莊子送來的活牲口,今兒也就到了,你該過過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