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5 三車淩感恩皈朝廷 小奴隸行孝感天恩(第2/6頁)



  紀昀默不作聲聽完,轉臉看莊有恭,問“磚河工程第五倫和你都參與了的。去年八月,你又到淮安、揚州賑災,查看河工,江蘇、山東交界處淤塞,到底是怎麽回事?軍機處已經兩次行文,怎麽竟不見動靜?”莊有恭一笑,說道:“不但漕運,就是驛道,各省交界處路段也是最差。因為這些處段都是中央管,並沒有修河銀子撥到省裏,又在交界處,難以分段,又能推諉,所以不能統籌。”頓了一下又說自己的事,“已經收到軍機處的諭旨,我解去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差,原在翰林院,還存著一批圖書,有些宋版的秘籍,極為珍貴,有的還是北宋的孤本。我怕我到江南去主持南闈,這幹子翰林們盜書,都封存了起來。但封起也不是事兒,一啟封就又沒人管。繳出去,又不知該交給誰,我的差使沒有多少要說,不收學生錢,公正取士,自然就是好考官。還要請皇上面訓。”他說完,錢度探探身子,清了清嗓說道:“銅政司——”紀昀笑著擺手止住了他,說道:“你們不是一回事。他兩個談完先去,你、我再談——鄂公方才說的,兄弟要關照一聲。戶部每年實撥四百五十萬不假,但海關上有直撥過去的,還有賣涸田的銀子,實在到底是多少,到皇上跟前要把好分寸。據兄弟所知,河工每年耗銀不止七百五十萬,銀子去向要報清。您再要五十萬,也不掏兄弟腰包,但現有銀子皇上已經覺得冒濫了,再多要,得有依據。還有涸田的事,我這幾日從駕,太忙,沒來得及知會。五兩,其實是白送了人,胥吏一倒手就是二十倍的利。再倒幾次手,最後要賣到一百七十兩,好田要賣到七百兩。五兩是靳輔、陳潢時的定價。這不是你任上的弊,你要出來為這弊政說話,肯定惹皇上動怒。這實在犯不著。兄弟不能不說到。還有黃、漕淤塞的事,都要權衡好。下頭賺了銀子騙你,你不知情,說給皇上,豈不代人受過?”

  “多承紀公關照了。”鄂善聽紀昀這席話是一片好意,他再做岸,也不能不感動了,遂起身一揖,說道:“我在磚河上治理京畿的幾條河,雖說繁雜無比,究竟是個小局面。不知道黃、淮、漕上這麽多的利弊,實在是愚昧。”“誰敢說鄂公愚昧!”紀昀笑道,“京師京郊這幾條河最難治,從前明起,弄了二百多年了,因為上流情勢變幻太大,雨季洪水大得嚇人,沖房破堤,到了旱季又變得小溪似的。還有北京城積水,泄洪,排汙都要統籌。你和第五倫兄能幾年內治好,皇上是十分賞識的!”說著,出門看了看,見那群將軍們已經出殿,垂手下階,又見傅恒招手,便回身道:“請鄂、莊二公這會子就過去。”因天色已經暗下來,紀昀又命小太監掌上燈來,和錢度接著談。

  錢度和紀昀是老相識。沒有進北闈時,常在一道會文吃酒。當了官一個出外任,一個留京,睽隔日久,今日又會在一處。錢度在燈下打量紀昀,只見他氣度恢宏舉止安詳,錢度不禁笑道:“前陣在筵席上對詩,後又給主子娘娘治病,占盡了風流,起先以為只是小意思,今日窺見大道,竟有滿腹的治國經綸。看你的城府,也是愈來愈深,我輩已經攀附不及,不是一個台面上人了。”紀昀聽了一笑。他已經接到尹繼善的信,知道錢度在南京泡妓院的事。很想規勸幾句,但錢度在雲南銅礦整頓有方,乾隆銅錢流通量驟增幾倍,由此東南各省商產大盛,是朝野皆知的治事能吏了,就不再口孽,遂笑道:“我哪有什麽風流?你才占盡風流哩!銅政上的事,你不必說,前頭都有折子。這就要調你戶部任侍郎。方才治河的事讓你聽,也有讓你知聞的意思。聽聽有益。”錢度不禁一怔,說道:“是戶部?我怎麽聽成刑部了?”

  “原也有去刑部的話,票擬好,皇上想了幾天,又變了主意,說戶部差使繁瑣,還是要錢度這樣的幹練人。”紀昀說道,“戶部一滿一漢兩個尚書。丁建勛病了半年,已經歿了,那個圖思德是圖裏琛的族弟,武將出身,操不來心。你雖是侍郎,其實一多半部務壓在你身上。這也是得到皇上格外垂青的恩典。老衡你可要心裏明白。”

  錢度雙掌一合,一個“好”字已到口邊,忽然覺得輕浮,就勢一拱,說道:“錢度原是微末之員,仰邀聖恩,不次超遷到方面司官,已經是過望。原說去刑部,心裏是有些忐忑,恐怕不能勝任,負了皇上一片諄諄寄托之望。想不到皇上反復權衡,仍叫到戶部當差。錢度何幸,受主子如此知遇之恩!不敢以熟手自許,唯勤慎恭肅、栗栗戰兢、努力從事。這層心境如果皇上召見時不及表達,務請曉嵐公代為轉奏。”紀昀初見他興奮得目光一閃,聽是這番話,反覺比鄂善、莊有恭來得貼切,笑道:“這個何消吩咐?”又出門看看,道:“大約也差不多了,我們丹墀上候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