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23 生嫌隙少將帶孤軍 同敵愾迎敵困金川(第4/7頁)



  阿桂不禁一怔,他其實在軍中責任是看護糧庫,只有三千多老弱疲兵和傷號。他看了勒敏一眼,勒敏是知道這些的,希冀能出來為自己說句話,但勒敏被阿桂剛才的話鼓動得心裏癢癢,也在躍躍欲試。哪裏理會到這位小朋友的心思?一提袍角站出兩步,向慶復和張廣泗長揖到地,說道:“阿桂自己的主張,焉有推諉之理?勒敏不才,也願隨桂軍門為朝廷立功!”

  慶復、張廣泗和鄭文煥不料橫中殺出個程咬金。勒敏不是尋常方面大員,他是乾隆三年禦筆親點的狀元,滿洲哈拉珠子,不但身份貴重,名聲也大,萬一“攻金川戰死狀元”那真是百身莫贖,打了勝仗也毫無光彩!鄭文煥陪笑對張廣泗道:“大帥,不如叫吳喜全來辦這差使。阿桂守著糧庫,人不滿四千,還有許多老弱病員……”他話沒說完,阿桂便道:“勒敏大人是個文臣,白面書生怎麽能打仗?這麽大的官,出了事我也擔待不起。請大帥發令,還是我自己去!”勒敏這才想到阿桂軍中實況,深悔自己冒失,遂笑道:“勒敏祖上也是武將!我不是怕死之人,一言既出,豈有反悔之理?可以從吳將軍處調借三千精銳,暫由阿桂統領,不就結了?”

  吳喜全是張廣泗第一心腹牙將,用他的兵給別人立功,一百個不情願,在旁冷冷說道:“我的兵在馬寨溝駐防,那是通往康定要道,離著乾寧山上只有十五裏地旱路,調出去逃了莎羅奔誰負其責?大帥若令我去佯攻,恐怕還方便些!”

  “阿桂現在手下的兵不能用。”鄭文煥沉吟道:“從郎雄、格傑和吳喜全軍中各抽一千人馬統歸阿桂指揮就是。”勒敏道:“我手裏差使交給肖路,這一仗我非打不可!”

  阿桂思量半晌,事已至此,只有破釜沉舟,大聲道:“勒兄是個狀元,尚且有這份雄心,我有什麽說的?我不要各營一兵一卒,到小金川周旋一場!”

  “好!”張廣泗擊案說道:“就這麽定了,由中軍鄭文煥全力策應,不會有什麽失漏的。現在諸將聽令!”

  在雙方僵持得都已經麻痹了的時候,阿桂的作戰計劃立即收到出乎意外的結果。莎羅奔畢竟沒有指揮大集團對陣作戰的經驗,聞報官軍急攻小金川,立刻帶了駐守大金川的兩千人回救,北路軍紀山的五千精銳部隊幾乎兵不血刃就攻占了大金川。此刻莎羅奔還在向小金川的行軍途中。接到後方急報,正自驚疑不定,小金川也來報告敵情,說先頭進攻小金川的官軍已經向丹巴、大桑一帶運動,似乎要截斷金川與上下瞻對的通道。小金川守將桑吉一邊向莎羅奔告急,一邊開城放城中老幼藏民各自逃生……

  “他們終於下手了!”莎羅奔騎在駱駝上,望著前面朦朧暮色中的撫邊小鎮,流往大渡河的小金川河水在茂密幽暗的叢林中潺潺流淌著,搖晃著岸邊的蘆葦,給人一種神秘不祥的感覺。他古銅一樣的臉色毫無表情,向前凝視了一會子,回頭又看了看自己帶的幾百乘駱駝,踩著鐙子下來,對身邊的從人說道,“到後邊告訴朵雲傑嫚,還有本家故劄,還有仁錯喇嘛,今晚我們就宿在撫邊。叫他們都到我的帳中商議事情。”

  撫邊小鎮離著小金川一百裏地,只有三百來戶人家,已經住滿了從小金川逃難的藏民。但仁錯是青海黃教活佛,只是一句話,所有的藏民都遷了出來,露天宿在鎮東的壩坪上,給莎羅奔的軍馬騰出了帳房。莎羅奔將中軍設在壩坪南邊的喇嘛廟中,安置了朵雲和兩個孩子,已見仁錯活佛,桑措叔叔來見,也不及多說,先請他們兩位吃酥油奶茶,自己親自出去巡視一遭方才回來。莎羅奔見妻子朵雲懷裏抱著剛滿周歲的小兒子索羅崩,女兒阿扣和大兒子色落騰站在一邊貪婪地吃酥油糌粑。他對朵雲道:“這裏要議軍事,你們女人退出去!”仁錯在旁說道:“不必了吧!這是什麽時候,神佛還會怪我們的局面很不好。”莎羅奔籲了一口氣,沉重地坐下,說道:“張廣泗這一手很厲害,斷了我們的退路,得想個辦法應付這局面!”

  其實他即使不說,在座的也都意識到了形勢嚴峻,小金川失守,金川的要沖都被官軍占領。只有鉆山林逃亡一條道可走。但四周道路被困得鐵桶一般。

  “大喇嘛、莎帥,”桑措挑起灰白眉毛,語氣沉重地說:“現在就應該下令小金川的人撤出來,把空城讓給張廣泗。因為我們一千多人是守不住小金川的。我們的人都到這裏集合,然後向西南大深山裏進洞躲藏,傾我們部落所有的戰士打開上下瞻對,然後舉旗遷移進藏!金川,官軍也只能占領一時,等他們撤兵,我們再設法回來。”仁錯手搓法珠,說道:“桑措說得對。我們只有這點軍馬,根本不能拼。好在我們早有準備,在刮耳崖老山洞已積了一年的糧食。敵軍哪有這麽多糧食,和我們耗不起。從前頭報說的軍情,馬寨溝以西沒有駐紮清軍,可見他們只是防我們向乾寧山突圍。現在是夏天,我們翻夾金山向上下瞻對迂回,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桑措捋著胡子沉吟道:“過夾金山,我們的雄鷹當然能夠。年輕的女人也能過,可是老人和孩子呢?禦寒的皮袍都沒有帶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