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21 敲山震虎捉拿逃犯 化整為零匿跡江湖(第3/6頁)



  “奴才高恒恭請聖安!”

  “聖躬安!”

  “萬歲,萬萬歲!”

  三跪九叩畢正要起身,劉統勛又道:“慢著,皇上有問你的話。”

  “……萬歲!”

  劉統勛舔舔嘴唇,看一眼高恒,幹巴巴地問道:“皇上問你,軍餉車中攜帶藥物是怎麽回事?”

  “請大人代奏!”高恒在這件事上自覺沒有私意,叩頭說道:“因奉旨密運四川,一路恐招人眼目。奴才便裝成藥販子當幌子,還可就便給軍中送點藥材。不想還是叫賊識破了。總是奴才辦事不力,疏於思慮,這就是罪。”

  劉統勛點點頭,又道:“南京有人彈劾你遊悠秦淮,狎妓好色,遲遲不肯成行,可是有的?你有無在妓院泄露軍情機密?身為朝廷大員,又為國戚,為何如此無恥?”這一問問得高恒走了真魂,像是晴空裏響了一個炸雷,立時驚得他臉色慘白,呆愣著多時,方才收神鎮定,叩下頭去,結結巴巴地答道:“奴才確……確有不檢點處,遊秦淮碰上熟人,拉上在妓館聽唱兒的事是有的,並不敢嫖妓奸宿……奴才是知法度的,混跡青樓已經自知不該,豈敢泄露軍國機密?奴才接到押餉指令,並沒敢在南京滯留,只停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趕著往石家莊來,奴才的隨從,還有兩江總督尹繼善、金陵布政使他們都知道,求主子明察!”他咳嗽一聲,話變得流暢了些:“但奴才心裏實是大意,想著走的是太平路,輕慢了差使,並沒有晝夜兼程到差辦事,以至於為賊所乘,如今懊悔已遲,此罪通天,正不知天如何發落奴才這不成器的東西,待破案之後,求主子將奴才交部議處,重重治罪,以為後來之戒!”他說著,嗓子已變得哽咽,伏地連連叩頭。黃天霸是見慣了高恒萬事漫不經心樣子的。他沒想到乾隆對自己的舅子也是如此不客氣,高恒顫顫栗栗,嚇得面無人色,他似乎也領略了乾隆的嚴威,本來已經伏得很低的頭又向下低了一下。劉統勛一個下馬威打掉了高恒的驕縱氣,想起乾隆說的“高恒還是可用之才,在於人的駕馭”的話,也就沒有過分地刁難,轉緩了口氣,說道:“高大人請起,劉某只是奉旨問話。”

  “是……”高恒不勝其力地爬了起來。又向劉統勛打了一躬,兀自站著發怔。劉統勛沒想到他被乾隆幾句問話就嚇得掉了魂,笑著撫慰道:“虧你還是打過仗、拿過賊的人,就這麽個草雞膽量?我在湖廣江夏縣令任上,大堤決潰。聖祖爺下旨叫我帶著黃枷辦事,堵不住決口要將我就地正法!要是你還不癱了,還能帶民工修堤?打起精神來,不要這個熊樣子!找回餉銀,捉到‘一技花’,不但可以將功折罪,或者另得主子褒揚也未可知。”說罷又讓座,並命黃滾父子也坐。黃滾再三謙謝,只斜簽著身子坐下。黃滾轉過身子喝斥黃天霸:“小畜生,好生站著侍候——下去我還有話問你!”劉統勛知道他還要行家法,忙道:“黃老先生,我向你討個情兒,免了你的家法。我還指著天霸幫我辦事呢!”黃滾這才無話。

  高恒驚魂初定,臉上才露了笑容,揩著頭上的細汗,將知會周匝各府縣堵截道路,查拿可疑人出入的情形,說了一遍,又道:“在馬頭大驛道西玉米地裏找回了鏢車和藥材。有一車藥材裏還卷著二百五十兩黃金沒有帶走。可見‘一技花’劫鏢之後,十分匆忙倉皇。有人報說案發的當夜有人在西大溝刨土,我派人去看,果然有新土,就地刨出了三千兩銀子。這些天我差不多把馬頭給犁了一遍。可一兩銀子也起不出來了!延清,六十多萬銀子有四萬斤重呀,她吞不進肚裏,也帶不遠。她就是土行孫,走了人也走不了銀子呐!”米孝祖道:“領高大人的憲命,卑職全衙門已是傾巢出動了。‘一技花’想把銀子帶出境那是不可能的。但邯鄲地方這麽大,總不能都‘犁過來’。所有的酒肆、旅店、車馬幹店、廟宇寺觀,還有秦樓楚館,都安排了眼線——我想要真能捉住一個,也許就好辦了。”

  “不是捉一個。是要一網打盡!”劉統勛加重語氣。他一直靜聽不語,心裏暗自佩服乾隆的判斷。這群人果真是把勁都用到了“找還失銀”上了。他又冷冷說道:“我聽來只有這一句話還算入心。現在六十五萬兩銀子其實是‘餌’,‘一枝花’費老大工夫弄到手,不會輕易拋開不管。銀子,也許是埋起來了,也許窩在邯鄲同黨家。這麽漫撤網,只能像海底撈針,弄得久了我們人財兩空!我既來了,此案要以我為主。”他粗重地透一口氣,端茶喝了一大口,將茶杯重重墩在桌子上,幾個人忙在椅中欠身稱是。劉統勛道:“我聽了聽,你們的辦法是明松暗緊。如果無的放矢,‘暗’也不‘緊’。從今晚開始,我要攪一攪這個邯鄲府,連所轄各縣在內,每夜連查兩次到三次戶口,有可疑人立刻帶走審訊,廟堂觀宇,所有能住人的地方也照此辦理——把‘一枝花’逼得不能存身,逼到野地裏去,逼得買糧食、進飯店也提心吊膽!”他伸出一個指頭,又伸出第二個,說道:“你那個衙門的衙役就未必靠得住。你回去立即召集訓話,就說姓劉的來了,查出衙中有人通敵,三日之內投案有功。否則,連旨都不用請,我在邯鄲要大開殺戒!”他又伸出一個指頭,“黃滾、黃天霸,你們要與此地豪門大戶打交道,用江湖這條線盤底尋查,誰能助朝廷找出線索,將來結案時,在奏折裏保舉入仕;冥頑不化的,與賊匪勾結的,自然要抄家滅門——這種事光繞圈兒不成。捉住一條線索,像捉魚一樣,又要小心又要狠心,沒有撈不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