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18 紀曉嵐詠詩驚四座 富國舅念恩贈紅妝(第2/6頁)



  福康安裹在綾羅繈褓裏,穿著洗得幹幹凈凈的百家衣,腦袋晃來晃去,粉都都、白生生的臉上一雙大眼,漆黑的瞳仁幾乎不見眼白,用詫異和好奇的目光,隨著母親的指點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時踢一下小腳。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恰巧王文韶過來逗他,翹起的小雞雞“刺”地一泡尿,刺得王文韶一頭一臉。在眾人哄笑聲中奶媽子得意洋洋地抱著出去了。

  “上次世兄過百日,曉嵐沒來湊熱鬧。”王文韶道,“你是咱們翰林院才思最敏捷的,要補一首賀詩。不然罰酒三鬥!”

  紀昀經這一陣熱鬧,早將“拘泥”二字丟了爪哇國。王文韶這一說正搔到癢處,遂笑道:“如此簪纓之家,富而好禮之族,紀昀還是第一次領略其風。六爺既生貴子,我豈能無詩相賀?”傅恒便一叠連聲催要文房四寶。棠兒輕舒皓腕,便在端硯中仔細磨墨。莊有恭笑道:“你是個有急才的,皺著眉想什麽?那些陳腐俗套,諒你也拿不出手,我們也聽厭了,要新奇,要出人意外,要有創新之作!”紀昀道:“這可難住我了,萬一我犯了口孽呢?”

  傅恒在卷案上展著宣紙,笑著對棠兒道:“你聽聽,曉嵐說怕傷了人——他是個大才子,上回我抄的《聊齋志異》他借去看,還看不上呢!”棠兒也甚喜歡紀昀豁達爽朗,笑道:“我雖不懂詩,也知道詩由心出。紀先生怎麽會傷了我們——再說,你是我們恩人,犯我們句口孽也承當了。”

  “既如此,紀昀就放肆了。”紀昀笑著自斟一杯,“國”地仰臉飲了,提起筆來向那紙上寫道:

  這個婆娘不是人,極精神一筆顏書,個個都有茶碗來大。

  眾人不禁驚駭相顧。王文韶看一眼臉色蒼白的棠兒,囁嚅道:“這……這……這也太……”“沒幹系。”傅恒臉上笑容未退,心中暗驚此人膽量,口中卻道:“請紀兄接著寫。”紀昀也不言聲,從容又寫,卻是:

  九天仙女下凡塵。

  “好!”敦誠頭一個靈醒過來,擊節喝彩:“這個案翻得妙,翻得驟,翻得新!”眾人懸著的心松下來,皆大歡喜,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莊有恭道:“這確是口孽詩,也真虧了你想——出語驚人,驚破人的膽——你要嚇死我了!”說著第三句又寫出來了,仍是駭人之筆:

  福康安兒要作賊,

  此刻眾人知他手段,不再驚懼了,嘩笑著紛紛說道:“你小心下地獄!”

  “真真獨出心裁!”

  “看你這家夥怎麽翻案!”

  “當了‘賊’,這個這個……這還怎麽轉圜?”

  “噓——又寫了!”

  眾人睜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枝筆,仍是那樣從容,緩緩地一筆又一筆寫出:

  偷來蟠桃奉至親!眾目睽睽之中,紀昀小心地揭起紙來,吹了吹墨,與那三聯並排晾在條桌上,笑問:“如何?”

  “妙!”

  敦誠頭一個鼓掌大笑稱奇。眾人紛紛起身看那四幅字,真個光潤圓熟,暗藏筆鋒,滿壁的字畫頓時相形見拙。傅恒笑道:“棠兒方才嚇得花容失色,此刻如何——我們有這麽個‘賊’兒子,算得是福氣罷?”棠兒道:“那當然!遲一遲送湯家裱起來。你這書房裏掛這個不宜,就掛到我念佛的觀音像旁邊。”紀昀忙道:“這是遊戲之作,雖說不上輕佻,可也太欠莊重,夫人太認真了。”博恒笑道:“先裱起來!這是佳話嘛,將要流傳千古,後人會因此念及我們傅家呢!”

  此刻絳蠟高燒,瓊液盈樽,眾人重新入席,舉酒為棠兒賀喜,交口稱贊紀昀文字瀚墨“堪稱雙絕”。傅恒因道:“枯酒難吃,拇戰又太俗,叫我的家戲班子來為諸先生上壽。”說著輕輕拍了拍巴掌。

  掌音剛落,眾人便聽兩側廊下佩環丁當作響,書房中侍立的丫頭忙挑起珠簾,只見兩行歌伎,著一色的蔥黃宮裝,一行執著琴瑟笙篁,一行手持團扇,如步履淩波似地翩翩而出,盈盈施禮向筵席下拜。棠兒站了半晌,覺得有點疲累,向紀昀斂衽一禮,笑道:“紀先生今兒開懷暢飲,多用些酒。遲了就住在家裏,不要見外。需用什麽物件只管開口,說句大話,只要天下有的,寒舍都舍得叫先生滿意的。我有些支撐不住,先告罪了。”慌得紀昀忙起身還禮笑道:“夫人如此錯愛,紀昀何以克當?請尊駕自便……”棠兒這才辭了出去,傅恒將手一擺,頓時笙篁琴瑟齊鳴。六個歌女長袖飄舞團扇翻飛,歌喉頓開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