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16 “一技花”施計奪軍餉 劉吳龍具折彈盧焯(第5/6頁)



  寫完,又將一張字條拈過來,遞給近坐的訥親,說道:“你們看看,這是盧焯寫給楊震景的信。”

  訥親知道,這就是劉吳龍新抓到的證據。接過看時,上面寫道:

  鏡吾仁兄,托來人所帶銀票已收訖。汪紹祖一案已結,有關人服判無異語,皆兄調處有方也,吾無疑議。但此等銀收受,頗類事後收惠,吾心不安。轉告汪紹祖,彼原即有理,已勝訴矣!此銀為吾暫借,可耳。他常和盧焯有書信來往,從手跡看的的確確是他的一筆草書。訥親一邊將信傳給傅恒,心裏暗道:“這種事也好寫信?盧焯那麽精明,在這上頭原來是個呆鳥!傅恒也是一目了然,苦笑著把信雙手捧還乾隆,說道:“信上言明是‘借’,如果汪氏收有借據,盧某雖存‘不應’之罪,畢竟與受賄有別,請主子睿鑒!”

  “這個自然。”乾隆將信粘在奏折上,合住了,嘆道:“錢,真是個好東西啊!聖祖爺時,官兒們成千成萬地從國庫裏借貸,挖得藩庫空空如也。為了清債納還庫銀,先帝爺和十三叔幾死幾生,和皇叔們都鬧了生分。到朕手裏,寬嚴並濟,剛好一點,從國庫裏不敢借了,轉過頭來,向老百姓伸手!聖祖爺跟前的高士奇、明珠不說,先帝爺跟前的俞鴻圖,朕是熟悉的,那是多麽精明能幹的人,也鉆了錢眼兒裏,就是薩哈諒、喀爾欽也都不是笨人——一個個都栽了進去!”他不勝煩惱地搖搖頭,口裏像含著一枚其苦無比的黃連藥丸,半晌又問:“你們也愛錢麽?你們將來會不會學這些人呢?你們有什麽法子治這‘錢癆’之疾呢?”

  訥親見乾隆如此激憤動情,忙伏身跪下,說道:“奴才讀過《晉書·石崇傳》,聚貨多時禍亦至,不敢愛錢,也時時警誡子弟不得愛錢,也可向主子立誓,永不作貪錢之人。但錢之流毒害人心靈,實為無藥可醫之疾。奴才也無良法。”傅恒也隨他跪下,叩頭說道:“奴才以為錢,取之以道,用之以法,並不是壞東西。所以自周景鑄錢,聖人不禁。即以今日而論,國家造錢十倍於順治年間,五倍於康熙年間,二倍於先帝雍正年間,仍不敷用。東南絲織作坊,瓷器制作坊,現已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內地財貨交流、海外茶絲貿易、人民生業無不用錢。所以愈是盛世,錢幣愈是暢流無滯,錢之功大於過十倍!至於奴才,自有俸祿可養身家,可教子弟,可孝長親,且屢蒙皇上頒賞,地畝莊田連阡接陌,若再敢貪非分一絲一縷,不但是個背叛皇上的貪婪之臣,即天地神明也不能容臣!”他話音未落,訥親便一陣懊悔:我怎麽就想不出這麽好的奏對呢?

  “都說得很好。”乾隆微笑道:“聽起來似乎傅恒更為透徹些。上次英吉利、意大利、俄羅斯來了幾個傳教的想見朕。禮部給他們定了接見的禮儀,他們不肯行跪拜禮。後來他們到南京,尹繼善見了他們,叫衙門裏師爺陪著他們到蘇杭轉了一匝,看了那裏的絲綢、茶葉作坊,又見了幾個景德鎮瓷器的中等店鋪,回到南京,見了尹繼善就跪下了,頭也磕了——說是我們比他們國家富十倍!還說願意回北京重新給朕磕頭,請求在內地建教堂布道。朕下旨給尹繼善,笑說你比朕的面子還大。尹繼善回奏說洋鬼子乃是勢利小人,見我國力強盛、人民殷富、萬物備陳,要與我貿易。他們有求於我,便就得伏低做小。洋人奇技淫巧,拼命修鐵路造機器。他那有什麽用處?朕看除了鐘表,別的也很稀松。我們天朝無物不有,更不求於他人,憑藉的無非是個民富國強,這裏頭自然有錢的效用了。”說罷便笑。

  傅恒偷眼看看殿角自鳴鐘,已近戌初時分,估約張廷玉和鄂爾善即將進見,聽乾隆說得興起,不由暗暗著急。好容易見了話縫兒,便忙叩頭,說道:“主子,奴才們夤夜覲見,還有要緊事啟奏!”訥親也叩頭道:“事關重大,奴才們已經著人去請張廷玉、鄂爾泰一並覲見。估約這會子也就要到了。”

  “是麽?”乾隆正談得高興,循著“錢”的思路要和兩個輔政深談吏治的事,聽他們說得鄭重,心裏格登一下,說道:“是金川軍事出事了?”訥親道:“不是前線,是軍餉出了事——”他長跪在地,雙手高高將邯鄲發來的八百裏加緊奏章,遞了上去。恰在這時,外頭太監王禮低頭趨步進來,雙手捧著一封八百裏加緊奏章,稟道:“這是高恒剛遞進來的密折,軍機處章京說兩位軍機大臣都在皇上跟前,叫奴才直接呈進禦覽。還有鄂爾泰和張廷玉也已經進來,現在養心殿重花門外,候旨呢,叫進不叫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