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16 “一技花”施計奪軍餉 劉吳龍具折彈盧焯(第4/6頁)



  傅恒和訥親心頭都是一震:盧焯在雍正朝時,曾是政聲卓著的名吏。雍正年間朝廷推行火耗歸公制度,各地封疆大吏按兵不動,盧焯當時還是一個小小的直隸武邑知縣,不顧上司橫加梗阻,率先在境內實施攤丁入畝、去苛役均賦捐、嚴懲把持公務欺淩小民的大糧戶、大莊頭。蒙世宗親自召見,遷升毫州知州。在毫州禁械鬥、清監獄,境內肅然,家家夜不閉戶;再遷山東東昌知府,構築護城長堤、疏浚運河,賑濟災民,政聲雀起。乾隆三年便已經官居浙江巡撫兼理鹽政,在任期間教民養蠶、紡織,清理省會護城河,請停征海寧塘歲修銀,減嘉興七縣銀米十分之二,請禁商人短秤,下令州縣緝私鹽不得擾民,不準緝拿肩挑小販,鹽場征課不準用刑追索,又減鹽價、免米稅、廣學額……走一處得到一處的萬民擁戴。這些政績也還罷了,他到浙江上任,即請旨改海寧草塘為石塘,籌備塘河運石料。尖山壩一役勞作辛苦三年,那盧焯也真舍得撲下身子,竟把巡撫衙門簽押房設在工地蘆棚裏,一邊處置衙務,不分晝夜巡視工地,勘查河道水位、湖水漲落,衙中師爺都累死了兩個,終於功成安瀾。不但浙江省,連福建也免了年年防汛之苦。僅此一項,涸田一萬余頃。浙江人為他修了一座書院,名叫“盧公祠”,乾隆皇帝大喜之余親下手詔,予以褒獎:“尖山壩工,上廑先帝宵旰焦勞,封疆大吏櫛風沐雨,辛勞有年,告成於是。不唯慰朕躬而已,且慰先帝在天之靈也!”早已透出口風,要調盧焯任戶部尚書,還要加太子太保銜,不料在這個時候,鬧出一件民事案子。嘉興府桐鄉縣汪姓大族分家,汪家二公子汪紹祖為分到近廓田三千畝和一塊風水牛眠寶地,暗贈知府楊震景銀子三萬兩,又托楊轉送盧焯五萬兩。這事本來已經了結。恰巧孫嘉詮的門生劉吳龍去福建辦案,風聞此事,具本劾奏。上書房轉過鄂爾泰的批示,著吏部考功司去查。查了幾個月,回奏說,“汪家與楊震景、盧焯三人,均不認承有授受賄賂的事。劉吳龍道路之言不足為信。”——本來這事已經過去,此刻卻又有了新的憑據!

  “論起盧焯其人,朕也是十分惜他!”乾隆撫著剛留起來的八字髭須,在殿中踱著步子,音調顯得陰郁低沉:“去年冬天他來見朕,又黑又瘦——你們也都熟識他,原來算得一個美男子呢!——手臂上竟脫了皮……朕握他的手,滿手都是老繭!這個人……他怎麽會幹出這種事?!”他倏地轉過頭來,看著兩個輔政大臣不言語,瞳仁在燈光暗影裏晶瑩閃動,已是迸出淚花。

  傅恒心裏一陣發熱,低下頭去,他未入軍機處時,曾以觀風欽差使身份督查兩江、兩廣和福建,親至尖山壩工地,和盧焯共事過幾個月,盧焯的才幹、勤苦、德行,老百姓對他敬若神明,都是自己親眼見的。和自己也相處得很好。此刻卻無法替他回護——他心念一動,盧焯是張廷玉的得意門生,張廷玉一直“病”著不到軍機處當值,莫非為回避這事?那麽下手的劉吳龍是不是受了鄂……什麽人的指使呢?正自胡思亂想,身邊的訥親說道:“盧焯雖有微勞,那都是臣子份內應作的事。既然貪賄,使君父落了個不識人的名聲,欺君之罪不可恕!盧某素有能吏之名,此乃漢人一貫惡劣風氣,外務清名邀結人心,內中貪婪齷齪不可勝言,應將其鎖拿進京,交部審訊,依律處置。以此顯示天下朝廷至公之心,大小臣工一視同仁。為此方能杜絕外任官的胡作非為。”傅恒也想定了,在杌子上俯身說道:“訥親說的雖是,但這裏頭牽扯民事,一幹人證遠從浙江押來,又不知何時能夠結案,等於是將這些證人、無辜百姓放了流刑。以奴才見識,下旨著盧焯就地革職拿問,委派欽差或著閩浙總督德沛嚴加審訊。結案之後視情形調度。這樣似乎穩妥些。”訥親知道德沛和盧焯是過從很密的朋友,但傅恒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也無可反駁,他喉結動了一下,沒有吱聲。

  “好,照傅恒的建議辦。”乾隆神情似乎開朗了一點,回炕上盤膝坐下,扯過劉吳龍的奏折,用朱筆批道:

  此奏,乃卿之秉公察奏。朕以至誠待臣下,不意大臣中尚有如此者。亦朕之誠不能感化眾人耳,易勝愧憤!前薩哈諒、喀爾欽之事卿已知之。此事已著德沛

  ——寫至此處,他打了個頓,又加上了副都統旺紮勒的名字:

  及閩浙副都統旺紮勒會同讞審。若實亦惟執法而已耳。朕知卿必不附會此奏、以枉入人罪,亦必不姑息養奸而違道幹譽也。卿其勉之,若復有實據一面奏聞,一面具本嚴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