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13 小雜佐揮扇撞木鐘 大制台籌劃運錢糧(第3/6頁)



  高恒不知在想什麽,一直迷怔著出神,聽尹繼善點自己名字,嚇得一怔:“我?!”

  “對了”尹繼善嘿然而笑,“慶復此舉,其實是不知道路艱險,並沒有報復殺人的心。他的女兒是你的嫂子,你又兼著半個欽差身份。慶復這人我知道,剛愎是剛愎,卻胸無定見。剛才我問,也是這個意思,如果是張廣泗下令,那就另當別論。你隨身帶十幾馱成藥星夜趕往,我的六百裏加緊咨文也就到了,他們惹你這個國舅做什麽?這是一頭。另一頭說,你是從山東通政上頭調來,專門輔佐我籌措各路糧餉的,這趟差使雖苦,卻是絕無危險,身為方面大員,千裏跋涉煙瘴,送藥勞軍,親赴接敵營盤……嗯,主子知道了能不替你歡喜?這是兄弟替你算出來的一筆帳,你覺得如何?”

  高恒已是喜得笑逐顏開:山東剿匪,我身歷前敵;征討金川,我又身歷前敵!滿洲親貴有哪個勇敢似我的?!功勞自不必說,先就救了勒敏、阿桂一駕,這人情已是落定了。想想道路遙遠艱險,他心裏又是一沉,拍著椅把手哂道:“虧張廣泗打老了仗的,慶復也在川西南好幾年,只曉得看著地圖瞎比畫,這種蒙瞎驢的仗,能打得好麽?”他頓了一下,又對尹繼善道:“我自個忙不過來,給我派個幫手。”

  “這個——”尹繼善撫著下巴沉吟片刻,轉臉對肖路笑道:“我看勞煩肖老兄陪高大人走這一趟差吧。你在雲南楊名時跟前侍候過,也走過這道兒,高大人還是頭一回。你跟著一路照顧些細務,大面兒上還是高大人主持。”肖路說道:“這沒說的——這是中丞的擡愛嘛!不過我的職分還在四川那邊——”他沒說完尹繼善就笑了:“這有何難,我行文四川,調你到江南來就是。既肯從軍辦差,我先掛牌子委你知府銜,帶職投營效力,差事完了願意改武職還可升官,願意文職,我給你按老虎班一例,遇缺先補。”

  肖路眨巴著眼聽完,已知是張廷玉那面大旗見了效,仰著臉呵著腰阿諛笑道:“謝中丞提攜獎掖!謝中丞提攜獎掖!雲貴川的道兒來回我走過四遭。準侍候高爺平平安安到康定!”尹繼善雖說處事圓通和平,三教九流人物都相與得好,但誰都知道他是個風流名士,眼見肖路不尷不尬的醜相,居然投合了尹繼善的緣分,都覺納罕。尹繼善雖面兒上嬉笑,心裏也厭肖路的奴才相,不知皇上和張廷玉怎麽會看上這位活寶。

  尹繼善見大家不言聲,也覺得對肖路的重用有些過分,笑道:“肖路是賀露瀅、劉康一案裏的人,沒讀萬卷書,萬裏路是走過的,人可不能以貌相——高方伯既去了康定,後頭的糧食催運就要偏勞勒三爺和阿桂了。一路到安徽蕪湖,請阿桂來辦,可以先到安慶去見安徽巡撫盧焊,六十五萬兩白銀從河南調撥,那是邸報上的幌子,其實是從河工銀子裏騰挪出來的。無論如何,請桂兄平安運到南京。江西一路請勒老兄辛苦一下,從南京藩庫提十萬銀子,還有五萬斤鹽,平安解到南昌。江西去年豐年,他們自願送十萬石紅米,你再解回南京。南京的細米要送康定,沒有紅米頂著,糧價就要漲。”因見勒敏微笑,尹繼善又道:“這是經濟,我到南京快十年了,沒有鬧過糧荒。江西‘一枝花’匪眾雖然打散了,殘黨余孽已逃往山裏,你若掉以輕心,被人劫了王綱,就笑不出來了。”

  “我不是笑差使輕松。”勒敏忙正容說道:“大人勤勞公事思慮周詳,不能不令人佩服!這十萬銀子並不是正項裏出來,要放在河南孫國璽手裏,也舍不得拿出來資軍,不知怎麽藏著掖著呢!”尹繼善笑道:“再藏再掖也變不成我自己的。總督不能世襲,也不是我的祖父事業,實話告訴你們,這都是李衛創下的制度,一條秦淮河,僅夜度纏頭稅抵得上一個中等省份呢!”當下眾人又說了一陣話,有些細務尹繼善又諄淳交代了,方才端茶送客。

  高恒拖著,等阿桂、勒敏上馬辭去,方才說道:“明兒一早我走路,今兒要好生樂一樂。此一去千裏,煙瘴彌漫,回得來回不來還在未蔔,尹公要有空兒,由我作東,一起玩他個通宵如何?”

  “你是說去風彩樓?”尹繼善一笑,“舍不得巧媚兒?幹脆贖了她身子不就得了!官員不得攜妓狎遊,這可是聖祖爺那時候就訂下的規矩,弄不好叫那幹子臭禦史奏你一本,丟人現眼的,還挨處分,合算麽?”高恒笑嘻嘻聽著,說道:“要贖得起,我能不贖麽?上次一開口,那個騷老鴇就要五萬‘養老錢’,我估著沒有三萬,她再不肯放手的。我家那婆子尹兄是知道的,連屋裏用的雞毛撣子她還要數數有幾根毛呢,哪裏瞞得了她!你說犯規矩,這倒無礙,上回和親王世子去八大胡同,叫錢度他們拿住,扭到九門提督衙門,劉統勛一本奏進去,旨意下來,只叫送宗人府打四十板子。在宗人府再化幾個錢,也不過雞毛撣子打坐墊兒,叫外人聽聽音兒罷了,這點子風流罪過,我還承受得起。”尹繼善笑著還要說,眼見錢度從儀門大柳樹下一步一踱過來,便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我算著你今早一定要過來的,怎麽這早晚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