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47 邂逅相逢再敘舊情 三堂會審立斬欽差(第3/6頁)



  “恐怕這樣不行。”孫嘉淦說道:“這樣審案,通省都要亂了。一年也理不清,他們把十幾年的舊案都翻出來了。再查,證人越來越多,案子越來越復雜。這大的雪,已有凍死餓死人的事,地方官都被我們扯著,怎麽成,開春春耕春播,賑災賑荒,也要靠這些‘證人’。總不能把山西官場變成一鍋粥,稀裏糊塗,除了打官司任事不幹吧?”

  說到這裏,兩個欽差已是擰了勁兒。楊嗣景是吏部老官,心思轉得比軸承兒還快,怔著臉想了想,笑道:“錫公。不然這樣辦吧:所有來當人證的在任官,一律放回去。留下他們三個原、被告,我們好生審,如何?”至此,楊嗣景的心思偏袒被告一方已昭然如雪。孫嘉塗臉上掛了霜一樣,足有多時,起身說道:“我還奉有聖上密諭朱批旨意,由我來主持這次審斷。對了,差使功勞有你一份;錯了,我一身承擔。請!”

  “那好!”楊嗣景心裏似吃了蒼蠅一樣膩味,也只好隨著起身。“我唯孫公馬首是瞻!”

  兩個人不再說話,踏著大雪出了文廟,在廟外各自升轎,也不鳴鑼,由轎夫們咯吱咯吱踩著厚厚的雪來到臬司衙門。

  臬司衙門和冷清的孔廟迎然不相同。幾十個太原府的衙役拿著推板、掃帚、鐵鍁、簸箕打掃照壁前的積雪,都把雪垛到旗竿西邊,騰出空場準備欽差大臣落轎。衙役們一個個氣喘籲籲滿頭熱汗,都呆站在一旁,看著孫嘉淦和楊嗣景下轎進門,歡呼一聲一哄而散。

  “請。”孫嘉淦招呼一聲略略靠後的楊嗣景進了大門洞、迤邐向大堂走去。但見過道裏、廊底下、房檐下紛紛亂亂,都是從全省各地調來當“人證”的州縣府官員。可憐這些人平日在下頭也是輿馬高軒前呼後擁,到了省城,都群集在臬司衙門的議事廳裏,吃沒吃處,住的是冰涼地鋪,自己支鍋起火的,帶著冷幹糧硬啃的,一個個官服揉得皺巴巴的,烏眉灶眼,活似一群穿了戲裝的叫花子。眼睜睜看著兩個欽差氣宇軒昂地直入大堂,又羨又妒又恨又無可奈何,罵什麽話的都有:

  “去那媽!熱炕上吃飽睡足,格老子又該叫他們擺弄了。”

  “要做官,還是做大官。薩藩台他們還睡熱炕呢!”

  “別那麽比。我們在下頭審案,不也一樣?一個案子發了,捉一村的人來作證!”

  “那是混賬衙役們想敲剝錢——我們連送錢保出去住店都沒人要!”

  有的人竟然不顧官體、粗聲罵:“我操他喀爾欽奶奶的!”立刻便有人反駁,“我日他喀爾吉善八輩祖宗……”亂嚷嚷間,外頭有人報說:“欽差山西駐節使博恒大人到!”

  人們立刻住了嘴,見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官員,穿著黑緞面鹿皮快靴進來,九蟒五爪袍子上套著一件黃馬褂,雪光中顯得十分耀目。傅恒雖年輕,但他帶三百奇兵夜襲馱馱峰,已是全國皆知。這個自從兩案爆發之後大門不出、一言不發的少年親貴突然出現,立刻吸了所有的目光。傅恒只帶了兩名親兵,馬刺踩在掃凈了的石板甬道上叮叮作響,卻是滿面春風。正走著,見廊下站著一個六十多歲花白胡子的四品官,凍得嘴唇烏青,傅恒忽然折至!他面前問道:“你不是戶部錢糧司的彭世傑麽?”

  “回、回欽差,”彭世傑慌亂地打了個千兒結結巴巴說道:“是,是卑職。卑職原來是在戶部。”

  “黑查山一戰,你糧草供得好。”

  “哪裏……那是我應份的差使。”

  “你回去吧。”傅恒拍拍他肩頭,“我知道你。這麽大的歲數,這麽冷的天兒——回去吧!”

  “可楊大人……”

  “沒事,有我呢!”傅恒擺了擺手便離開了。孫嘉淦和楊嗣景從二門迎了出來,傅恒忙上前寒暄:“二公,別來無恙?”

  楊嗣景眼見傅恒當眾賣人情,滿肚皮的不自在。想起昨日孫嘉塗放走一個姓王的官,不禁瞟了孫嘉淦一眼,心裏想著:這兩個人怎麽都一個作派?口中卻道:“都有欽命在身,同在一城,無緣拜會,想不到瑞雪送得貴人來啊!哈哈哈……”

  “我是專門來看審案的。”傅恒看一眼沉吟不語的孫嘉淦,說道:“下頭人報說今天二位大人要審結此案,我真是又喜又慰。這幾天我的人每天出城看,城郊已經凍死十幾個人了。”

  三個人說著話步入大堂,只見大堂正中擺著兩張公案,顯然是孫嘉淦和楊嗣景的位置。靠西一張桌子,是喀爾吉善的位。東邊兩張方凳,自然是留給被告喀爾欽和薩哈諒坐的了。方凳前跪著薩哈諒和喀爾欽。見他們進來,二人翻了翻眼皮沒言聲,站在廳柱旁出神的喀爾吉善只看了傅恒一眼,也沒說話。楊嗣景便命,“在上頭再擺一張公案,請傅大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