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28 刑部驗屍案中生案 相府談心話裏藏話(第4/5頁)



  張廷玉撫著胡子道:“你在外頭遞的折子我都看了,那些文章條陳,就換了我年輕時候也是寫不出來的。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幾日一直都在想,也確實到了你們年輕人給主子出力的時候了。”

  “這是衡臣相公謙遜。我陛辭時,皇上就說過,‘要學張廷玉,不要學明珠、高士奇。張廷玉幾十年恭謹小心侍上,勤慎秉公處事,仁厚待下。公務無論巨細、無論繁瑣沒有一件懈怠的。聖祖以仁為法,離不開他,先帝以嚴為法,也離不開他,朕以寬為法仍是離不開他,其因在於他老成謀國,始終廉隅自持。世宗爺曾許他入賢良祠,那是自然之理,現在朕還不能放他養老。真到那一日,朕還要讓他入賢良祠,賜詩賜筵,讓這一代名相風風光光全始全終’。”

  張廷玉聽得極為專注,《洪範》五福,其中最要緊的就是“終考命”。清朝開國前幾任上書房大臣沒有一個“全始全終”的,明珠、索額圖還幾乎被康熙殺掉。他這幾年愈是留心,愈覺得這是“大清氣數”所定。他倒不象鄂爾泰那樣,見乾隆起用新人就犯醋味。他想得最多的是寧可自己累死,最後能落到一個全終善名。因而聽了傅恒轉述的話,比飲這杯大紅袍茶更覺舒泰。他更不知道,傅恒漏傳了乾隆說的“五代間馮道為相,經歷四世革命,張廷玉在相位時日和馮道差不多,叠經變故不顛不撲,自必有他過人之處”——拿張廷玉比無恥的“長樂老”馮道,這不能算什麽好話,因不是奉旨傳話,傅恒自然回避開。張廷玉滿是皺紋的臉舒展了一下,說道:“傅六爺,皇上這話於我而言實在是過獎了。老實說,在這個位置久了容易生出兩樣不是。一是自不修身,轉入驕侈一類,因為權重,忘掉了自己的臣子身份;二是小人趨附,門生、故吏扯不盡的關聯,他們在外哪能個個循規蹈矩,做出不是來,不是你的責任,也覺得臉上無光。就如劉康,掃了多少人臉?莊親王、齊勒蘇、徐士林……還連帶著弘曉王爺、弘皙王爺。李衛一世精明,這回也被拖進案子裏。昨兒我差人去看他,皮包骨頭,連說話氣力都沒了……”說著,張廷玉神色黯然。但他旋即就提起了精神,笑道:“你的喜日子,我不該說這些話的,如今聖明在上,燭照四方,就如萬歲說的那些話,體天格物,何等關愛!你如今是乘風破浪、創事業的年紀,打起精神好生做去,做得比我好才是正理!”

  “我永遠銘記張相的告誡。”傅恒沉吟著換了話題,“前番奉旨出去,其實心裏沒什麽章程,見什麽管什麽,老實說,南京那邊官場我的口碑不好。什麽‘傅六爺,皇後弟,上管天,下管地,哪怕咱們打噴嚏,或者咱們放個屁,他也要奏上去,逗得皇上笑嘻嘻,大小官員得晦氣……’”他沒說完,張廷玉已是哈哈大笑,高恒也是忍俊不禁。連隔壁刺繡的棠兒也笑得針紮著了手。傅恒道:“不管怎麽著,我是想把事做好的,也沒有整下頭的意思,只是沒有辦過專差,摸不到頭緒罷了。所以知道我的也還能諒解。”張廷玉笑道:“用人、行政、理財,下頭一套一套的。你是欽差,不能葫蘆提子一把抓,更不能越俎代庖。比如山西,黑查山馱馱峰正陽教匪聚眾,這是你的專職首務。一定要幹凈利落地把差使辦好。其余的事你只是看,小弊病只提醒一下,或發文叫有司衙門辦理、回稟。大弊病最好和那裏的巡撫、將軍會商,聯名奏上來,你的差使也辦了,他們也不覺得你礙手礙腳了。”說著轉臉笑謂高恒:“這是說傅六爺,你到南京也是一樣。你們都是皇親,比常人更多一分顧忌,口碑似劍,也是很嚇人的”

  “是。”高恒忙笑道:“我還比不得傅六哥,他是正牌子國舅,我是雜牌子的;他是散秩大臣,我只是個山海關監稅。我這欽差出巡不能地動山搖。做幾件象樣好事,我就回來繳旨。”傅恒笑道:“我最關心的是盧焯和莊友恭,一個尖山壩,關乎福建全省安全,一個賑濟安徽、河南、山東流入南京的災民,弄不好就傳時疫死人,教匪再一煽動,容易出大事。災民窮極了,偷搶鬥毆的事也多。莊友恭還是一心想辦好差的,無奈吏滑如油,還沒來得及好好整飭——你要知道,皇上免了全年捐賦。那些貪官們只有從辦差裏才能揩油。莊友恭是好人,只太仁慈、懦弱忠厚,你去了幫扶著點。”“多謝六哥指點。”高恒笑道:“青黃不接的,我也不打算在京多逗留。我去後有些事用通封書簡商議,也還方便的。”

  幾個人正品茶細說,外頭家人慌慌忙忙跑進來道:“高公公來了。”接著便見高無庸匆匆進來,只向張廷玉一躬,說道:“主子叫張相進去。”張廷玉便起身問道:“主子是在暢春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