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28 刑部驗屍案中生案 相府談心話裏藏話(第3/5頁)



  “架他下去!”劉統勛勃然大怒,似乎在平息自己沖動的情感似的定了定神,“這是案中之案。本欽差自當奏明當今,依律處置——劉康,你如今怎麽說?”

  劉康已經伏在地上不能說話。一個衙役扳起他肩頭“噗”地噴了一口水,他才悠悠醒轉過來。他的精神已完全崩潰,反來復去呐呐說道:“命該如此……我都認了……賀道台……你不要纏我,欠命還命,欠命還命!”他聲音嘶啞淒厲,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驚恐地望著棺材,象是那棺材長了腿正在逼近他,遮著滿是油汗的臉蹭著往後退:“你不要過來、啊?!不要!欠命還命,欠命還命!”

  高無庸去後,傅恒立刻叫人備馬,說要出府,棠兒從裏屋出來道:“昨兒回來,見皇上奏事,馬不停蹄地忙到現在,還不松泛一下,又要哪裏去?”傅恒笑道:“我想去見見張廷玉,有些細事皇上自然不能一一料理,還是要多聽聽這位老相爺的。”棠兒揶揄道:“你如今也是相爺了,還是國舅爺宰相,自然以國事為重了!”

  一句話提醒了傅恒,這麽猴急地去拜張廷玉,也顯著輕浮,笑道:“你說的是。什麽相不相的,我只是個散秩大臣嘛。我在外辦事不如在家,當宰相也比不得當侍衛逍遙。我是想,皇上這樣厚恩,不可辜負了。”棠兒是個極伶俐的人,已聽出丈夫的意思,端過一碗參湯給傅恒,說道:“這個話在理兒,上回進宮,聽娘娘跟前的蕓香兒說。有個恩科狀元莊友恭,吃了簪花酒就瘋迷了,逢人就問‘我是狀元,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坐立不安,快和莊友恭成對兒了,這才引人笑話呢!”傅恒還是頭一回聽說,想想莊友恭問話的模樣,不禁捧腹大笑:“我就那麽沒出息?我——”

  “兩口子說私房話呀?”

  院裏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傅恒、棠兒都是一怔,一齊往窗外看時,卻是慧賢貴妃的弟弟高恒來了,傅恒忙從裏間迎出去,親自挑簾。高恒不過二十歲上下,兩眉平直,方臉廣顙,穿一件醬色天馬風毛小羊羔巴圖魯背心,套著雨過天青皮袍,腳蹬一雙黑沖泥千層底布鞋,把玩著一把檀木扇子飄飄逸逸地走來,見傅恒挑著簾子等自己,笑道:“我可不敢當,衡臣老相國也來了呢!”

  “是嗎?”傅恒松開了手,提著袍角疾趨下階,見老態龍鐘的張廷玉一手扶一個家人進了二門,傅恒見家人服侍周到。滿意地微笑了一下,上前打一揖親自攙了張廷玉,笑道:“您七十多歲的人了,要見我打發個人傳句話不就結了?”

  張廷玉是個深沉人,聽了只一笑,由傅恒攙著進了上房。傅恒便沖裏屋道:“那拉氏(棠兒),高恒不是外人,張相頭一道來府,你也不用回避,把我帶回來的大紅袍茶給二位泡上來。”

  “大紅袍茶有什麽稀罕?”高恒自幼與傅恒同在宗學,十分熟識,坐在椅中笑道:“你要愛喝,我送你二十斤。張相來了,又逢你高升,拿好的來!要顯白你清廉麽?”

  “你好大的口氣!”傅恒笑道,“真正的大紅袍只有一株茶樹。雷擊了半邊,只一半活著。我親自到嶺南露坡,才得了二兩。連給皇上進貢,都是附近的茶樹摻兌著進上的。你一開口就是二十斤!”

  幾句話說得張廷玉也興奮起來,在椅上仰身笑道:“這麽說我從前喝的也是假的了?今兒倒要領略一下!”說著,棠兒已經沏好三杯,用小茶盤親自端了出來,張廷王端起一看,竟是玻璃杯子(1),—根浮茶不見,只一層薄薄的白霧漫在杯口,幽幽清香沁人心脾。

  “這叫瑤池霧生。”傅恒笑著指點,“您看,杯中茶水五層顯色,綠紅清澄,葉經水泡變為黃色,不上不下浮在中間……周圍茶樹味香也是上好的了,只不帶寒香,也分不出五色來,這就是真假之別!”

  ①當時玻璃杯非常名貴。

  張廷玉微笑著細細端詳,取一杯輕輕嗅了嗅,沾唇呷了一口,品著道:“醇而不厚,芳香不烈,色而不淫,沁心醒脾——好!”那高恒心思卻全然不在茶上,直勾勾一雙眼盯著棠兒,直到茶送到面前,才忙亂著接過,口中笑道,“茶好,沏得也好,嫂子功夫不尋常!難得這五色齊出!”說著便飲一口。看棠兒時,她早已一哂去了。

  “張相,”傅恒題歸正傳,呷一口茶說道:“剛不久接到的旨意,我要到山西。原想明兒登門造訪,領您的訓的。既然您親自來了,正好就此討教。我年輕不省事,皇上寄我腹心,委我重任,真的怕辦砸了差事。高恒是奉旨要去江南接我的差了,也來得正好,呆會兒有些話我也要交待。”高恒忙低頭答應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