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12 曹雪芹喜得知音女 劉統勛宣旨獄神廟(第4/5頁)



  “為將秉公持正,不懷偏私,上下一心才能同仇敵愾。”劉統勛復述著乾隆的話,“你能自動請纓,為何到任一月就密奏‘改流非上乘之策’?揚威將軍哈元生與你有何仇隙,一味重用副將董芳,致使主副二將事權顛倒?你到底是去征苗疆改流,還是去為哈、董二人劃分轄地,調解和息?”

  這是更加誅心的一問,其實根子還在鄂爾泰與張廷玉之間的明爭暗鬥上。但二人現在都是乾隆炙手可熱的寵信權臣,張熙怎麽敢貿然直奏?思量著說道:“這是罪臣調度乖方。原想將區劃分明,使將領各有專責不致自相紛爭。意想不到二人竟為區劃不均,加劇了齟齬。”他沉吟了一會兒又道:“此時反躬自省,罪臣確實秉心不公。董芳文學較好,臣更願董芳立功。此一私心,難逃聖鑒。”他這一說,劉統勛不禁一怔,因為後邊這段話正是乾隆要痛加申斥他的“到底是去打仗,還是去吟風弄月的?”不料張熙自己先已引咎認過,倒不好再問了。思量著,劉統勛便隔了這一問,說道:“經略大臣張廣泗為全軍統帥。先帝委你去,只是協調各部兵馬聽從統一調動,督促用兵。你輒敢濫用威權,越俎代庖?這是兒戲麽?爾既以兒戲視國事,玩忽軍政,朕將爾棄之於法,亦在情理之中!”

  “皇上如此責臣,罪臣心服口服,唯有一死以謝罪,還有什麽辯處?”張熙伏首叩地有聲。“罪臣雖死而無怨,但尚有一言欲進於陛下。臣原以為張廣泗只是剛愎自用,相處三年已知之甚深,其心胸實偏狹得令人難以置信。自罪臣上任,屢次前去會商軍務,口說惟罪臣之命是聽,其實無一贊襄之詞,哈元生事亦無一調解之語——臣死罪之人,並不願諉過於人,請皇上鑒察臣心,此人實不可重用!”

  至此問話己畢。傅恒聽張熙答話尚無大疵,心裏略覺放心。劉統勛掃了傅恒一眼,見他無話,便大聲叫道:“來人!”

  “在!”

  幾個戈什哈就守在殿外廊下,聽命應聲而入。劉統勛厲聲喝道:“革去張熙頂戴花翎!”

  “紮!”

  張熙臉色煞白,擺手止住了撲上來的戈什哈,用細長的手指擰開珊瑚頂子旋鈕,取下那枝孔雀翎子一並雙手捧上,又深深伏下頭去說道:“罪臣謝恩……”

  傅恒搶前幾步扶起張熙,說道:“老師保重,這邊獄神廟不比外頭,飲食起居我自然會關照。往後不便私相往來,有什麽需用處,告訴這裏典獄的,斷不至身子骨兒受屈。供奏萬不可飾功諱過,多引咎自責些兒,留作我們在裏頭說話余地。”一邊說一邊流淚。張熙到此時反而平靜下來,說道:“請六爺上奏朝廷,我只求速死謝罪,哪敢文過飾非?”劉統勛見他們私情話已經說得差不多,在旁叫獄吏,大聲吩咐道:“將張熙收到四號單間,日夜要有人看視,紙筆案幾都備齊,不要喝斥,也不許放縱,聽見了?”

  “六爺,延清大人,我這就去了。”張熙黯然說了一句,伏身向傅恒和劉統勛又磕了頭,便隨獄卒去了。傅恒望著他的背影嘆道:“他總歸吃了好名的虧。”劉統勛笑道:“我看六爺還真有點婦人之仁。張熙身統六省大軍,耗幣數百萬辦貴州苗疆一隅之地,弄得半省糜爛不可收拾,無論如何,至少是個誤國庸臣。論罪,那是死有余辜的。”

  傅恒苦笑了一下,說道:“他是個秀才墨客,這一次真正是棄長就短。他自動請纓,其實就是好名。你和張熙沒有深交,其實他不是無能之輩。”說罷起身,又道:“慢慢審,不要急,苗疆現在是張廣泗統領,這一仗打勝了,或許主子高興,從輕發落張熙也未可知。”說罷一徑去了。劉統勛卻想張廣泗與張熙勢同水火,“打勝了”張熙斷無生理。只有“打敗了”才能證明張熙有理,或可逃脫懲處。劉統勛覺得傅恒頗有心計。但傅恒如此身份,他也不敢揭破這層紙兒。

  傅恒走出養蜂夾道,一刻沒停便趕往軍機處來尋張廷玉。張廷玉卻不在。軍機處章京說他在上書房。傅恒便又來到上書房,見莊親王允祿、怡親王弘曉都在,張廷玉和鄂爾泰陪坐在側。一個二品頂戴的大員坐在迎門處,面朝裏邊幾位王大臣,正在慷慨陳詞。傅恒認得他是河東總督王士俊。

  “允餓、允禵雖是先帝骨肉,但當時先帝處置實是秉公而棄私,大義滅親。”王士俊只看了傅恒一眼,繼續說道:“如今放出來,是當今皇上深仁厚澤,按‘八議’議親議貴,我沒意見。但邸報上不見他們有一字引咎負罪、感激帝德皇恩的話。這就令人不解:先帝原先囚錯他們了麽?”他仿佛征詢大家看法似地環顧了一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