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07 楊太保奉詔主東宮 傅六爺風雅會名士(第4/4頁)



  “這一嗓子叫得特別。”莊友恭不禁一笑,“真吉利到頭了!”說罷五人拾級而上,臨街處擇了個大間,也不安席,都散坐了。各人點菜下來,共合六兩三錢銀子。這邊錢度付帳,茶博士沏上茶來,已是流水般端上菜來。

  “悶坐吃酒總無意趣。”那何之十分爽快,挽手捋袖為眾人斟酒,笑道:“何不行起令來?”紀昀笑道:“說起行令,還有個笑話呢。陳留劉際明為濟南知府,下面一個姓高的縣令,是個很有才氣的人,兩個人相處得好,見面也不行堂屬禮節。偏那同知卻和姓高的合不來,每次見面,定要那姓高的行庭參禮,兩個人就存了芥蒂。一次吃酒,同知舉一令,說‘左手如同絹綾紗,右手如同官宦家。若不是這官宦家,如何用得這許多絹綾紗?’那姓高的便接令:‘左手如同姨妹姑,頭上如同大丈夫。若不是這大丈夫,如何弄得你許多姨妹姑?’這同知勃然大怒,剛罵了聲‘畜生’,高縣令又續出令來,‘左手如同糠糨糲,頭上如同尿屎屁。如若不吃這些糠批糲。如何放出許多尿屎屁?,一頓酒席打得稀爛,各自揚長而去……”

  他沒有說完,眾人都已捧腹大笑。莊友恭便起句:

  天上一片雲,落下雪紛紛,一半兒送梅花,一半兒蓋松林,

  還有剩余零星霜,送與桃花春。說罷舉杯一呷,眾人陪飲一杯。何之接令道:

  天上一聲雷,落下雨淋淋,一半兒打巴蕉,一半兒灑溪林,

  還有剩余零星雨,送與歸鄉斷魂人。錢度接口吟誦道:

  天上一陣風,落下三酒壅——“不通不通,”阿桂、何之都叫道:“哪有這樣的事?罰酒!”莊友恭卻道:“你們山左人有什麽見識?我們那裏刮台風,廟裏那三千斤的大鐘還被吹出幾百裏呢!要是掀翻了酒鋪子,落下三壅酒什麽稀罕?”於是罰了阿、何兩人的亂令酒。紀昀笑道:“我也為此風浮一大白!”於是錢度接著道:

  “一壅送李白,一壅送詩聖,還有半壅杜康酒,送與陶淵明!”

  “這才兩壅半,那半壅呢?”莊友恭問道:

  “留給莊友恭!——你那麽向著他,自然要賄賂賄賂。”紀昀說著,又道,“要如此說,我也有了。”遂念道:

  天上風一陣,落下五萬金——錢莊子給龍卷風卷了——

  忙將三萬來營運,一萬金買田置產,五千金捐個前程。還剩五

  千金,遨遊四海,遍處訪佳人!

  眾人聽了不禁大聲喝彩:“這銀子使的是地方兒!”阿桂手舞足蹈,笑說:“實在這才得趣,把莊友恭的比下去了!”還得往下說,樓下上來了三位客人,最顯眼的是傅恒。眾人都知道他身份高貴,忙站起身來讓座。說道:“傅六爺來了!‘快入席,這裏正說酒令呢!”傅恒舉手投足間淵亭嶽峙果然氣度不凡。

  “今兒錢度老夫子作東,吃酒作樂。”阿桂一一介紹了席面上人,又返身道:“這是我們主子——內務府旗務總管傅永傅六爺。這是先頭齊格老軍門的族孫公子勒敏勒三爺一一這位是?”傅恒頷首一笑,說道:“他剛從南京來,你自然不認得。這是先頭江寧織造曹楝亭老先生的孫公子,曹雪芹。”

  “不敢,曹沾。”曹雪芹向眾人躬身為禮,從容說道,“仰仗諸位朋友關照。”

  眾人仔細打量這三個人,傅恒華貴沉穩,儒雅倜儻;勒敏英氣逼人,卻衣衫不整;只這曹雪芹另具一格,穿一件月白府綢夾袍,已經磨得布紋疏稀,洗得幹幹凈凈纖塵不染。足下一雙半舊千層底布鞋,雪白的襪子上還補了個補丁。廣顎方面,一雙不大的眼珠黑漆漆的,仿佛始終帶著微笑,只是在盯著人看時,才帶出一絲深沉的憂郁,偶一轉盼間,又似乎在傲視周圍的一切,他的氣質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人。

  “我說過嘛,有你就顯不出我了。”傅恒笑謂曹雪芹,“來,咱們也湊進來算一份子!”他取出兩錠大銀輕輕放在桌上:“立起擂台來,勝者前兩名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