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07 楊太保奉詔主東宮 傅六爺風雅會名士(第2/4頁)



  “臣告退了。”楊名時起身打個千兒,又肅然一躬,說道:“臣既奉學差,明兒就去禮部。”乾隆也站起身,說道:“道乏罷。禮部那邊朕自然有旨意,嗯,還有一件事,孫嘉淦要出任副都禦史署理直隸總督衙門。這次主考是你,副主考是鄂善。你們回頭見見面,如外面對人事有什麽議論,隨時奏朕知道。”楊名時答應著,又問:“李衛要出缺了?”乾隆轉臉看了看楊名時,說道:“李衛雖不讀書,聰明得之天性,冶盜是個好手。李衛並不貪墨。你是志誠君子,理學大儒,不要再計較昔日的事了。且李衛身子多病,眼見過一日少一日,朕命他掛刑部尚書銜,隨朕辦些雜差……”乾隆邊走邊談,送楊名時到殿外檐下,說道:“叫孫嘉淦、孫國璽進來吧。”

  永巷向南,剛出乾清門外天街,便見張廷玉從上書房送一個官員出來,細看時卻認得,是現任兵部滿人侍郎兼署步軍統領。楊名時是張廷玉的門生,忙停住了腳,一個長揖說道:“老師安好!”

  “是名時嘛!”張廷玉一笑,說道:“見過主子了?好嘛,要入青宮為王者師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他話未說完,見兩人都笑了,便問:“你們認識?”

  鄂善是個十分穩重的人,長狐臉上留著半尺長的胡子,端莊的五官看去很勻稱,嘴角似乎時時帶著微笑,聽張廷玉問,點頭道:“十五年前就認識了。張相的得意高足嘛!那時我還在內務府當差。後來到吏部考功司,名時出任貴州巡撫,還是我的建議呢!”楊名時站在一旁含笑不語:其實雍正元年他任副主考主順天府貢試,正是鄂善舉薦。為此掀起潑天大案,不但張廷玉的堂弟張廷璐被腰斬,此案牽連甚廣,連乾隆的親哥哥弘時也因此裹進黨爭,被雍正下旨賜死。往日這些恩恩怨怨與張廷玉多少都有瓜葛。鄂善不是笨人,自然要回避了這事。便道:“中堂沒別的事,我就告退了。”

  “就按方才說的。”張廷玉又叮囑道:“雖說李衛跟著辦差,步軍統領衙門也不可掉以輕心。這上頭出了漏子,任誰也吃罪不起。”鄂善道:“卑職曉得,一定十二分經心。”說罷也不再和楊名時招呼,含笑一點頭去了。張廷玉這才轉臉笑謂楊名時:“屋裏談。”二人便廝跟著進了軍機處。

  軍機處只有三間房,座落在永巷南口西側,熙朝時是侍衛們歇息的地方;雍正朝西疆用兵,軍事旁午羽書如雪,便在這裏建了軍機處,專門處置軍務。軍機大臣都是由原來的上書房行走大臣兼任。皇帝又多在養心殿召見,比上書房既近又便當,因而兼著軍機大臣的上書房大臣也在這邊處置政務。久而久之,這邊軍機處漸成機樞核心,上書房倒是形同虛設了。楊名時跟著張廷玉進來,只見東邊一個大炕,地下四周都是鑲了銅葉的大櫃,炕上條幾上、櫃頂堆得高高的都是文卷,一個個標著黃簽,一進門滿屋都是墨香,絲毫沒有奢華氣象,只有靠門口放的那座金色自鳴鐘,算是唯一的貴重器物。

  “宰相也不過如此,是吧。”張廷玉似乎不勝感慨!一邊請楊名時坐了,一邊說道:“我自康熙四十六年入上書房,快三十年了。”楊名時在椅上欠身,說道:“老師事君以忠,事事以慎。自開國以來恩禮之榮,是全始全終的!”張廷玉嘆道:“全始還算中肯,全終還要往後看,我歷事三朝,一代權相如明珠、索額圖、高士奇我都見過的,‘眼見他蓋高樓,眼見他筵歌舞,眼見他樓坍了’。我如今大名之下,責備恒多,勛業已成,晚節彌重。真的想急流勇退呢!”

  楊名時目不轉睛地看著張廷玉,他有點不明白,特地叫進自己來,就為說這些話?思量著,說道:“老師既然慮到了,也就無甚幹系。”

  “我叫你來不為說這些道理。”張廷玉拈須沉吟,語氣十分懇切。“大官作的時日太久了,有些騎虎難下,張家一門在朝作官的已有七十多個。大到一二品、小至八九品都有。這麽多人,難免魚龍混雜。誰出點事,很容易就牽到我這裏——我說的是,廷璐的事,我不但不存忌恨,反思之我還感激你——”

  “中堂——”“你聽我說。”張廷玉道:“我,這不是矯情,廷璐的死雖是罪有應得,我幾時想起心裏就針紮樣疼,這是人情。從天理上說,你並沒有錯,我也覺得應立這麽個榜樣給張家人看,對張家還是有好處的。楊名時嘆一口氣,說道:“中堂度量寬宏,慮事以道,令人感激佩服,學生領教了。”張廷玉溫和地看著楊名時,說道:“我的門生遍布天下、可能執重器的不多。你如今要入宮侍候阿哥了。走的和我年輕時一樣的路。這個差使辦好,前程不可限量。但這個差使輕不得重不得,皇族裏頭也有不成器的。這個師傅不好當。當年廷璐就吃虧,他靠上了弘時,以為有恃無恐,結果他血刃於刀下,冰楊名時聽得目光炯炯,良久,說道:“師相說的,我都銘記在心,與阿哥們我謹以道義交,執中而不偏,循情而導之以理。我決不有負於您這樣諄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