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四一、康熙帝明察清積案 穆子煦私訪下南京

  康熙二十二年的中秋之夜,因為台灣大捷,辦得比任何一年都熱鬧。康熙皇帝在暢春園大事鋪張,賜宴群臣,連太皇太後都請來了。還叫了一班戲子來助興。

  酒宴中間,康熙滿面春風地端著一杯酒,徑直來到陳夢雷坐的桌子旁,陳夢雷一見,連忙起身行禮,卻被康熙攔住了:“哎——不要拘禮,大家都高興嘛。夢雷,在三阿哥那裏,你呆得慣嗎?”

  “啊,哦,回聖上,三阿哥勤奮好學,聰明上進,與臣相處得十分好。前幾天,三阿哥又賜臣一座宅子……”

  “哈哈哈,你們能處得來,朕就放心了。”康熙又轉臉對同桌的官員們說:“今天,暢春園的酒宴上,只有陳夢雷是無官之人。當年他進京趕考,沒進考場,朕就和他認識了。他是朕的布衣老友啊,來人,取筆墨來。”

  侍衛們連忙呈上筆墨紙硯,康熙拿起筆來,略一思索,揮筆疾書,寫下一副對聯:“松高枝葉茂,鶴老羽毛新。”寫完,看了一下拿起來交給陳夢雷:“夢雷,這個賞你,你帶回去掛在堂上。朕的字寫得不好,可是這是寄托了朕的一片心意啊!”

  陳夢雷激動得涕淚縱橫,跪下來叩頭:“臣,謝恩!”

  這些情景,在座的大臣們看了,也都十分激動。只有李光地,卻覺得心裏不知是酸、是苦、是甜、是辣。眾人的議論,他聽不見,台上演的什麽戲,他也看不見;只是如癡如呆地坐在那裏愣神兒。突然,內侍穆子煦悄悄地走了過來,附在李光地耳邊說:“皇上有旨,在會芳亭召見大人。請吧!”

  李光地突然一驚,連忙起身,整好衣冠,來到暢春園後園的會芳亭。說“亭”,其實是個六角的亭子模樣的小宮殿。康熙坐在裏間炕上。穆子煦進去回過之後,停了好大半天,才聽康熙吩咐一聲:“叫他進來。”

  李光地一看這個陣勢慌了,連忙打下馬蹄袖,報著職名進門行禮:

  “臣李光地叩見萬歲!”

  “嗯,起來吧。朕問你,你和於成龍交情怎樣?”

  “回聖上的話,於成龍從未與臣一起共過事。他是個清官,孤芳自賞,很難與他接觸。所以臣與他沒什麽聯系。”

  “哦,大臣之間,不應結黨拉派,讀書人更應該心胸開闊。於成龍別的都好,只是心眼太小。比如靳輔他們,常年奔波在河工上,風風雨雨,容易嗎?可於成龍卻不能容他,動不動就上本參奏。他的奏折,又都是經你的手遞上來的,這是怎麽回事?”

  李光地心中一驚。靳輔把李秀芝母子帶到北京,鬧得他李光地丟盡了臉面,如今皇上這樣問話,是什麽意思呢?便試探著回答:

  “聖上,靳輔雖治河有功,但也有辦事不周之處,而且與地方官之間常常鬧得不可開交,頗犯清議。於成龍的本章是有道理的,臣不過按例進呈禦覽,並無私情。”

  “什麽,清議?哼,在京的官員,飽食終日,不辦實事,會念幾首詩詞,讀了幾本古書,便都拿來‘清議’一下,要叫他們下去辦點實事,一個個都傻眼了。你要小心點,我聽你這話音,怎麽與索老三如出一轍。”

  李光地機靈靈打個寒戰:“臣乃皇上之臣,既不追隨索老三,也不會去附和明珠。臣忠心事主,求聖上明鑒。”

  “嗯,你很會說話,朕喜歡你的,也就是你的才華、學識。再說,朕的師傅是伍次友,而他的父親伍雅遜先生又曾經教過你,總算有點淵源。所以你的事,朕不能不多擔待點,免不了也要護你一點。但朕要告訴你,你與伍先生相比,差得遠了。你患得患失,熱中功名。朕不讓你進上書房,就是因為你氣量太小,事事計較,冤冤必報,你知道嗎?”

  李光地不能不承認,康熙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但他一向心胸高傲,覺得因為這點毛病,就不讓他進上書房,心中又有點不服氣:

  “聖上恕臣愚昧。臣不解聖意,請皇上明示。”

  “哦,你這個聰明人,還用得著朕多說嗎?比如陳夢雷,你們本來是好友,如今卻成了不能見面的仇人。你已經做到文淵閣大學士,一品大員了,他還是一個布衣書生。為什麽你就容不下他呢?”

  李光地心想,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與其拐彎抹角,不如直言:“皇上明鑒,陳夢雷大詐似直,實在是文人中的敗類。”

  “哈哈哈,李光地呀,李光地,大詐似直也罷,大奸似忠也好,如今他在三阿哥府上教書,與世無爭,你為什麽不放過他。難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那麽正直嗎?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虛偽欺詐之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