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二五、銀子好貪官惹大禍 金鐘響尼女降綸音

  因為南闈秋考舞弊一案,明珠在康熙面前挨了訓斥,一肚子沒好氣地回到家裏,正好徐乾學和余國柱二人,在他家後院暖閣裏,一邊下棋,一邊等他呢。徐乾學一眼見明珠過來,便起身笑道:“明相你回來了,快過來瞧瞧。余國柱也是個讀書人,我讓他六子賭一台戲的東道,他竟悔了三步。得,我惹不起他這守財奴!”余國柱咧著大嘴呵呵笑道:“誰叫你是財神來?”

  “戲?”明珠一哂,冷冰冰問道,“什麽戲?”

  “好戲!京城都轟動了!孔家才子的《桃花扇》,那文筆、那詞藻好極了。”

  明珠憋了半天的火突然爆發了,什麽宰相體面、大臣風度他全都忘了。他大步上前,踢翻了桌子,桌上的棋盤在空中翻了個兒落在地上,像下了“棋雨”,黑白子兒叮叮當當撤得滿屋都是。

  明珠平日裏在官場從不發威動怒,是個有名的“笑明珠”。這會兒,他突然變得這般猙獰、粗野,不但徐乾學、余國柱,連整日侍候的家人們也全都嚇呆了。明珠罵道:“好哇,你們還有閑情逸致在這兒下棋。聽戲!不出半月,咱們全都去繩匠胡同去見王士禎,蹲獄神廟,吃死人飯!”

  余國柱見明珠生了氣,忙賠笑道:“明相!就是天大的事,我們禍滅九族,該殺該剮也好,您得給我們說個明白呀!”

  “哼,還要我說?我竟不知道,你們在南闈都幹了些什麽!你們的膽子也太過頭了吧!用你徐乾學的狗屁文話說,你們‘東窗事發’了!這會子葛禮坐鎮,年羹堯帶兵封了貢院,正一房一房地查呢。滾湯潑老鼠,一個也跑不了。這回不死十個八個封疆大吏,不罷掉一二百官吏才怪呢!剛才我掀了你們的棋盤,今兒皇上連龍案都掀了!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聽了明珠這番話,徐乾學和余國柱像被雷擊了似的僵立在地,面如死灰。半日,徐乾學才道:“明相,這事與我們京官有何相幹?他葛禮仗了索相的勢力,挑唆著江南巡撫出頭弄出事來,又栽到我們身上。要說受賄,他們難道撈得少嗎?”

  這事兒,明珠心裏當然清楚。他見事到如今,徐乾學還不想認賬,氣得腿肚子直轉筋。可轉念一想,南闈的事他明珠畢竟是插了手的,前三名都是按自己暗示辦的,而且手書就落在徐乾學的手裏,一旦抖摟出來,殺頭,他是頭一份。此刻,生死關頭,要同舟共濟,不能打窩裏炮。想至此,明珠長嘆一聲,說道:“聖上決意要辦這案子,在劫難逃,越講情越不得了。好在國柱和葛禮是好朋友,手裏捏著葛禮的把柄。這樣吧,你寫封信給葛禮,再拿點血本出來,打點打點,讓他關照一下,不要將你們二位也牽扯進去。其余的人嘛就顧不得了。”

  說至這兒,明珠陡然心裏一陣發涼。他突然意識到,索額圖重新出門之後,康熙待自己遠沒有往日那樣貼心知己——這麽大的事過去總要先和自己商量商量,可是今天連個招呼也沒打就抖摟出來,打他個措手不及。想到此,他方寸亂了,呆呆地坐著一聲不語。

  余國柱和徐乾學直到這時才真正明白事態嚴重,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似的,懇求明珠:“中堂,你得為我們設法闖過這一關啊!”

  明珠搖頭苦笑道:“哼,讓我幫你們渡過難關,沒門兒!此案一發,我就得涉嫌回避。你們求我,還不如求那個臭要飯的書生呢!”說到這兒,他靈機一動,“哎——對了!你們立刻去見高士奇,破上兩萬銀子,買通這個猴崽子。眼下只有他在聖上跟前還能說得上話。”

  一聽說要讓他們去求高士奇,倆人都不言聲了。余國柱官階比高士奇高著兩級,去求他已經覺得委屈了,還要賄賂,面子有些下不來,喃喃說道:“好大胃口,得兩萬!”徐乾學是大學士,更覺兩腿尊貴,也不願前去,只紅著臉不言聲。

  明珠知道他倆的心思,冷笑一聲說:“哼,我說,你們把臭架子放放!高士奇既然進了上書房,就是當朝宰相,只怕你們送銀子他還不收呢!你們得把錢換成古董送去,換他那兩筆爛字畫!只要這猴崽子替你們說兩句話,就萬事大吉了!”說罷便沖外邊叫道:“黃明印,黃明印!”

  “奴才在!”黃明印躡腳兒小心地進來,打著千兒說道:“相爺……”

  此刻,明珠已恢復了鎮靜,淡淡說道:“這戲不要在咱們府裏演,送到高相爺府上。十月二十六是他新婚大喜的日子,正用得著。就說是我說的,絕好的戲文,絕好的班子,說不定皇上也歡喜呢——還有,把我那幅宋徽宗的《鷹視圖》,還有那一對宣德爐也一並送去,說是恭賀高中堂喜結良緣。聽明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