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十八、謀統一將軍赴前敵 圖令名道台阻河工

  辭別了慧真大師,高士奇興奮地拉著武丹回宮繳旨。進了養心殿垂花門,就看見太監李德全正侍候在門口,調弄鎖在大籠子裏的一只海東青獵鷹。高士奇問道:“小李子,皇上這會子在見誰?”李德全擡起頭來,見是他們兩位,忙打了個千兒,笑道:“喲,是高爺、武爺!主子這會兒正見水師提督施瑯呢!要不,我先給您二位進去稟報一聲兒?”

  這邊兒正說著,康熙在裏邊已經看見了:“是高士奇嗎,進來吧!”

  兩人一先一後進來,卻見熊賜履和明珠都坐在左首椅子上。右邊一個官員,矮胖身材,方臉龐絡腮胡子,眯縫著眼兒,高鼻梁,大約五十歲上下,滿臉皺紋,正雙手扶膝端坐著聽康熙問話。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水師提督施瑯。高士奇知道,前些日子為了盡早收復台灣,康熙曾密令施瑯在微山湖、東平湖一帶,悄悄地操練水軍。這件事,朝中有人贊成,有人反對,對皇上重用施瑯,更有不少人出來說長道短。聽了這些閑話,施瑯又傷心、又生氣,向皇上遞了一分請求停練水軍的奏折。皇上看了很不痛快,這會兒,看施瑯的神氣,恐怕是正在挨訓呢。

  康熙只看了高士奇一眼,接著對施瑯道:“……為什麽要停止操練?嗯!五十門炮不夠用,叫制炮局再造二十門嘛!你的水軍單在微山湖、東平湖練兵,是不中用的,這件事你想過沒有?”

  施瑯沉默了一下,說道:“回聖上,造炮的事臣早已照會戶部,原來說好的六月交貨,卻一直拖到如今,臣也不知是什麽緣故。眼下最要緊的是士氣。聖上方才說的極是,湖上練兵和海上打仗是兩回事,臣也曾調一標人馬到煙台海上試過,竟有人臨陣逃亡,也有的托人給父母妻子寫遺囑的……”

  康熙冷笑一聲:“什麽士氣不振,只怕是官氣不振。大約你又聽到什麽閑話了吧?朕不是說你,六部裏人辦事不出力、盡出難題,朕心裏明明白白。滿朝文武,主戰的只有李光地、姚啟聖等寥寥幾人。如今索額圖請了病假,有人便以為李光地也不得勢了!你施瑯心裏恐怕也存著這個念頭,覺得朕也變卦了,是不是?!”康熙說著臉板得鐵青,掃視明珠和熊賜履一眼,連高士奇也覺得心中一寒。

  施瑯舒了一口氣,憂郁地說道:“皇上說的何嘗不是!臣自甲申年只身逃出台灣,父兄皆遭毒手,身懷血海之仇,報效聖朝。臣帶著此家仇國恨,接連平定潮陽、瓊州。雷州等地,以為既為國家立功,必受朝廷信任。想不到直到如今,還有不少人以為臣在台灣朋友眾多,若率師東渡,將一去不返。唉!臣思念至此,能不心寒嗎?”

  “哎!人生在世,誰能不聽到閑話?聽了閑話就不過日子了?比如,有人說你是什麽‘北鬥第七星’,你就不能當好話來聽?你是第七星,朕看滿夠資格!這第七星難道不在紫微星之下,難道不是在護衛著代表皇上的紫微星座?哪個再來胡唚,你告訴他說,皇上聖諭,你想當第七星,還不配呢!”

  施瑯聽皇上說得如此懇切,不由得老淚縱橫、哽咽著叩下頭去:“謝主子天恩浩蕩。”

  在座的熊賜履是主和派,他並不贊成征服台灣,不過他倒不是像有些人那樣認為台灣是可有可無之地。他是覺得國家連年征戰,應該有個休養生息的時間,再加上李光地咄咄逼人,仗著索額圖勢力,處處拿大帽子壓人,這才擰上了勁兒。此刻,聽了康熙的話,見施瑯如此動情,心裏一熱也淌出淚來,正要說話,卻聽明珠道:“皇上不可為此區區小事傷神,往後六部的人若仍不肯出力,只管找奴才好了。好在索額圖也不是什麽大病,他一回來,有些人就老實了。”

  康熙的臉色突然變得神情冷峻,凜不可犯:“征服台灣的事是朕親自定下的國策。今日叫你進來,就是要你知道,你身後不是什麽李光地、索額圖,乃是朕為你做主。大臣們中或許有不贊成的,朕並不怪罪。大家都是為江山社稷,何必叫人都立了仗馬一樣,噤若寒蟬呢?朕能容下不同心的人,卻不能容下那些不肯出力者。傳旨:革掉戶部尚書鄭思齊,著伊桑阿署戶部尚書,崔雅烏進戶部侍郎——著李光地兼協辦大學士,統籌施瑯部在京事務,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要餉供餉!”

  聽了這話,施瑯臉上不禁放出光彩,和明珠、熊賜履“撲通”一聲跪下,高聲應道:“奴才等領旨!”

  “……至於士氣嘛,湖河水戰與海戰畢竟不同,誰沒有父母妻子,狂洋巨瀾中叫人去出生入死,就得有個章法。施瑯,你回去之後擬個條陳,凡因渡海作戰陣亡,傷殘者一律從優撫恤,要從優一倍。凡陣亡將士遺骨,能帶回的帶回,實在沒法子帶回的,列出清單全部進朕禦覽,勒石駐名!要讓將士們知道,為國盡忠,死有名、生有利,朕不信士氣鼓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