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三四、舟楫行復又乞討行 失婉娘忍再失雲娘

  伍次友惦記著皇上,康熙皇上也正需要他的的幫助呢。

  派往雲南的欽差,已經去了三個多月了,卻音信杳無;到吳應熊和楊起隆那裏當坐探的小毛子自半個月前離開皇宮之後,再也沒有露面;而那個身懷輕功絕技的皇甫保柱,也突然失去了連絡,吳應熊深居不出,楊起隆的鐘三郎香堂則悄悄地撤出京師,去向不明。所有的消息來源都被掐斷了。

  康熙敏銳地覺察到,沒有消息的本身就是最大消息,一場大變故就要開始了。在這局勢瞬息萬變千鉤一發之時,巍峨森嚴的皇宮,卻到處潛伏著對手的密探,也潛伏著隨時發生意外的危機,真令人擔心啊!萬般無奈之下,他采取了“你走我也走,你藏我也藏”的辦法,帶著魏東亭等一班近侍,悄悄地躲到了通州,嚴密封鎖消息,住在通州關帝廟裏。他更清楚地仔細斟酌一下形勢,決定下一步的方略。此刻,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和房內燒得通紅的火盆,康熙心中不由得一陣焦燥。假如伍先生還在跟前:一定能給他出個主意,定個方略。可是,先生如今在哪裏呢?孔四貞路過兗州時,曾有密報入京,說伍先生險遭鄭春友的毒手,被女道士李雲娘救出後,下落不明。為什麽這麽長時間,先生音信杳然呢?三個月前山東盜賊在抱犢崮舉旗叛變,朕下詔,令山東巡撫派兵剿殺,捷報也已傳進京師,可先生仍然是蹤跡不見,難道他又遭了暗算不成……

  通州的臨時行轅是寧靜的,但寧靜有時卻更顯得恐布。

  就在康熙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蘇嘛刺姑卻奉了太皇太後的旨意來看望他來了。

  蘇嘛刺姑雖然出了家,但她是康熙幼年時的伴當,也是他的第一個老師。對於這位年青皇上的心思,蘇嘛刺姑看得最清楚,最能在關鍵時刻給他安慰給他支持。所以太皇太後特意將她派來陪伴皇上。康熙一見蘇嘛刺姑,果然喜出望外,連忙把她迎進屋內:“好了,慧真大師,你一來,我就有了依靠了。快談談,宮裏有什麽消息,皇祖母對西南形勢是個什麽看法。”

  自康熙八年以來,蘇嘛刺姑斷了葷,連油也不用,身子很弱。她伸著枯瘦的手烤著火,所答非所問地說道:“小毛子這麽久沒有音訊,天又下了雪,萬歲還是回宮辦事為好。”

  康熙明白蘇嘛喇姑的意思,其實他也正想這件事。這裏雖嚴密些,召見大臣卻十分不方便:

  “是啊,朕也想著該回去了。也真怪,楊起隆他們叫小毛子去有什麽事,這麽久不回來?莫非瞧出什麽破綻了。”

  “萬歲,這是非常時期,什麽事都要想到。”

  “是啊,這幾天朕心神不寧,覺得處處是不祥之兆。在孫延齡之後,王輔臣受人脅迫,反叛了。範承謨幾乎一天一個六百裏加急,奏報福建情形,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李光地一去毫無音信,陳夢雷去耿家做了官,是吉還是兇,也無消息。王輔臣反了,他兒子王吉貞怎麽辦?吳三桂若反,吳應熊又如何辦?難哪!自十一月以來,京官們便紛紛告假,而且也愈來愈多,這不是好兆頭啊!”

  “皇上也不要疑心太重,我雖好久不問俗事,冷眼兒瞧,李光地和陳夢雷還像是有良心的。”蘇麻喇姑勸慰地說。

  “文人無行。何況他們都是漢人。用他們漢人的說法,就是‘非我類族,其心必異’!大師,我們什麽時候都不敢忘了這話,朕這個天下,格外難坐呀!”

  這話說的雖是一般漢人,但蘇麻喇姑因與伍次友有那一段瓜葛,聽來卻有點刺心,便笑著岔開話題:“萬歲,外邊雪景必定好,出去走走吧?明兒啟駕回宮,以後再來這地方兒,可就不方便了。”

  “哦,——出去走走,你說得是,也好,”康熙站起身來,自己拽了件羊皮風毛的金絲猴皮袍披了,便同蘇麻喇姑一齊走出大殿。守在檐下的魏東亭朝狼譚和穆子煦使了個眼色,三人便遠遠尾隨在康熙二人的身後。天陰得很重,雪卻下得不大,地下也只有薄薄的一層白霜。康熙手搭涼棚,遠遠望見遠處的河灘上圍了一片人,挨挨擠擠地似乎在瞧什麽熱鬧,笑著遙遙一指道:“大師暫且做一回凡人,一同瞧瞧熱鬧可好?”

  “出家人心不靜不如凡人,心靜卻強似出家。萬歲既發了話,奴才謹遵聖命!”

  二人在朔風中踏著凍土南行,忽然看見何桂柱帶著十幾個隨從飛也似地打馬迎來,這個何桂柱就是伍次友先生的家生奴才,原來的悅朋店掌櫃,康熙讓他在宮裏當差。現在,何桂柱一見康熙,立刻滾鞍下馬,伏在地下,口裏吐著白氣說道:“奴才何桂柱給萬歲爺送折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