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三三、舉叛旗反了吳三桂 陷情網痛煞李雲娘

  吳三桂要起事了。

  三聲大炮掠空而過。號角手將長長的號角高高仰起,“嗚嗚”一陣悲涼鳴叫,空寂的峰巒回音裊裊。慘白的陽光下,一面明黃龍旗,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舞動。上面繡著:“皇周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吳”十三個大字。

  數千名軍士全都換上了白衣白甲,將發辮散了,照著先明發式挽於頭頂。不過前額上剃過的頭發卻一時長不出來,有的發青,有的溜白,有的亂蓬蓬,顯得滑稽可笑,吳三佳走出殿堂,登上將台,親自檢閱了三軍儀仗,命將朱國治綁在旗下,向夏國相點頭示意。

  夏國相神色莊重地大踏步升階登台,對行刑的劊子手大聲道:“開一刀——祭——旗!”

  接著又是三聲巨響,朱國治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潮濕的草地上。夏國相又高喊一聲:“諸位將士,肅立靜聽大元帥的討清檄文!”

  檄文讀完,吳三桂又轉過身來,向點將台正中供奉的“大明昭烈皇帝”崇禎的牌位,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端起一杯酒來,朝天一擎,輕酹地上,這才又回身向眾將發布軍令:

  “天下都招討大元帥吳,謹告三軍將士:福建耿精忠,廣東尚之信,廣西孫延齡,陜西王輔臣各路勤王義師已升旗舉兵,同討夷狄,不日之內即可會師於揚子江畔!望我三軍將士,奮勇殺敵,光復漢室江山,共建皇周天下。”

  下面軍士舉著刀劍齊聲高呼:“皇周天朝萬歲,大元帥千歲”

  這震天動地的山呼聲,使得吳三桂的心情十分激動。多年來,他想的、盼的就是這一天。今天,終於既不從大明,又不聽大清,樹起了他吳三桂自己的旗號。若能從雲南殺出去,接連打它幾個勝仗。以吳三桂為帝的大周朝,就要正式建立。到那時,兵士的山呼,將不再是“幹歲”而是“大周皇帝萬歲”了。多年來壓在他心頭的郁悶,在這山呼聲中,一掃而光。他在此起彼伏的山呼聲中,似乎突然間年輕了二十歲,在眾軍將的簇擁、護衛之下,邁著輕捷的步子,回到了銀安殿的列翠軒。

  但是,等待他的卻並不是好消息。

  孫延齡求援:傅宏烈七千兵丁集結蒼悟,準備偷襲桂林……

  耿精忠告急:台灣的鄭經,揮師登岸,已經占領了三個縣城……

  婁山關急報:欽差的隨從黨務紮薩穆哈帶著甘文(火昆)和朱國治兩人的兒子,化裝逃跑,已經混出了婁山關……

  派到雲南府的內探急報:欽差折爾肯和傅達禮兩人連夜出逃,下落不明……

  唉!旗號剛剛打出,兵師尚未出征,就是一連串的壞消息。一股不祥的預感,深深地壓在吳三桂的心頭。尚可喜老奸巨滑,耿精忠後方不靖,孫延齡和王輔臣並不可靠,朱國治寧死不屈,折爾肯又連夜逃遁。更讓吳三桂氣惱的是,嘯聚山東抱犢崮的朱甫祥和劉大疤拉剛剛起事,就被朝廷派兵打了個落花流水。前年,康熙的老師從鄭春友和皇甫保柱手裏逃脫,住進了孔府的張姥姥家。假如這個伍次友重返京師,小皇帝康熙就會如虎添翼,太可怕了!

  吳三桂的耽心不是多余的,此時,伍次友和李雲娘已經踏上了北歸之路。

  自從袞州府遇難,伍次友和雲娘兩人,一直住在張姥姥家中,張姥姥請醫生醫好了伍次友的嗓子,從此,他就與孔府後裔們讀書講學,倒也怡然自得。後來,又遇上正在構思《桃花扇》的孔尚任,倆人情投意合,光陰也就在詩酒之中,悄悄地流逝了。

  朱甫祥和劉大疤拉在抱犢崮據險作亂,兵禍波及聖府四鄉,打亂了伍次友的閑情逸致。他從山東盜賊蜂起,連想到三藩叛亂在即,再也安不下心去了,便告辭了張姥姥,和李雲娘一起,趕奔京師而去。

  這一年多來,雲娘和伍次友朝夕共處,更加欽佩他的為人和才學,也更加深了對他的愛慕之心。兩人雖然一直是兄妹相稱,雲娘的感情卻己是非同一般了。她真希望能在張姥姥的府裏永久住下去,按照張姥姥的意思與這位大哥締結百年之好。可是,流寇侵憂,打亂了他們平靜的生活,也扛亂了雲娘這顆少女之心。伍次友突然決定動身赴京去見他的學生龍兒,雲娘不能阻攔,她也知道攔也攔不住。可是,蘇麻喇姑的影子,卻不能不使她感到如茫刺在背。我李雲娘與伍大哥風雨患難親如兄妹地相處,已經三年了。大哥明明有意,卻又總是回避,難道不是因為他的心中,有個忘不了的蘇麻喇姑嗎?女道士李雲娘可以還俗嫁人,蘇麻喇姑這個尼姑自然也能還俗,也能嫁人。此番到了京城,如果皇上或者太皇太後一聲令下,他們一對有情人成了眷屬,我這個女道士又往哪裏擺呢?一路上,李雲娘跟著伍次友默默無聲地走著。剛開始,伍次友覺得,她是因為認了張姥姥為義母,乍然舍棄,自然有些悲戚。可是,漸漸地,伍次友看出雲娘的心事還不止這些,便有意盤問她:“雲娘,你怎麽不高興呢,有什麽心事嗎?”